第六十四章(1 / 2)
秋长风要我陪着他远上兆邑,泰半是为隔开我和儿子。
别的为人父者会不会做这种事我不敢确定,但我家儿子的爹爹绝对乐此不疲。可纵算如此,我还是不能放他一个人去涉险,唉,真是欠了他。
“叹什么气?”
我乜了乜他,“娘当时丢下我,是迫不得已。我丢下儿子,是你逼的。”
“你那时被扔在阴冷巫山,海儿有娘和婆婆照顾,比起你,他不知幸福多少。”驰往兆邑的车上,就像我抱儿子般,他把也如一个小娃娃般抱在胸前,我挣了几挣,他便紧了几紧。
“对了,娘和婆婆……”这些时日,有儿子占心,竟忘了问这桩事。“她们怎会是主仆?”
“冯婆婆以前是将娘带大的贴身嬷嬷,娘离开巫界后,她也离开云家成婚嫁人。不是主仆是什么?”
冯婆婆为娘耗去青春,方为人妇,在娘回巫界生了我后,她又把我教养长大,婆婆好辛苦……“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我的婆婆我的娘,他比我了解得还多?
“有心又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你当我是你这个没……
又来了。我捣住他嘴,“你再敢骂,我立时回去陪儿子!”
如此威胁最凑效,百试而不爽,他狠狠咽回那些刻薄言辞,嘟喃道:“儿子,儿子,眼下没有比这两个字更重要的了是不是?真该让那些要为你立庙设坛的愚民们看看,他们想以香火供奉的什么仙子娘娘是如何模样?”
似乎,我又听到了新鲜词汇?“什么仙子娘娘?”
“你骑着那只大猫……”
“是恚啦!”
“就是大猫!”他执意不改。
“……随你高兴。”他和恚兽不和的起因,源于我生海儿时。彼时,由云端至地上,寻了一处民宅,娘和婆婆在室内给我接生,他急匆匆赶来,却不得其门而入——守在门前的恚不准他越雷池一步。娘说她听见了动静探头一看,正见两双绿眸灼灼对视,各自凶芒乍现,虐气千条,一时间,让人很难断定哪只更能惹人畏惧。
“什么是仙子娘娘?”
“你雪肤花貌,骑着那么大一只的大猫,在云端出现,倏忽来去,还布雷行风,娇叱诸生,那些巫界弟子也就罢了,那些数以万计的兵士呢?虽说众口纷纭,但时下最主流的说辞是,上天怜悯苍生,遣仙子下界,使一场血流成河的残酷大战弥于无形。于是介,你成了仙子娘娘,街头巷尾已有百姓谈论着要为你设庙立坛,将你和那只大猫塑在一起,接受供奉。”
“……”我呆住:三人得以成虎,万人得以成仙?
“仙子娘娘焉能有太多世俗的七情六欲?你对海儿不能太疼。”
“我最该对你避而远之!”他才是我一切七情六欲的源头。
“仙子娘娘因我现身云空,拯救众生,你我自当多亲多近,方不负上天美意。”
他厚脸皮的自圆其说,我也乐得和他争绊口舌。他不在乎我是巫是妖,我也大度地不去计较他是一个连儿子的醋也要吃上半日的妒夫,嘿……
前途莫测,祸福不明,但我和他,风雨共迎,同车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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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你做得很好。”
“谢太后褒奖。”
“哀家没有看错你,在关键时候,能助皇上稳定大局者,非你莫属。”
“长风的本分。”
“当真?你当真是如此想的么?”
“太后不也说没有看错长风?怎即刻又怀疑起来?”
“长风……”
琼玉轩内,太后居上,秋长风居侧,闲人规避,两相对望。茶香室暖,我坐在秋长风膝上,对着满桌点心暗叹:能看不能吃,残忍。
“长风,其实你心里一直在怨哀家的罢?”
好,总算剩去那些假么假势的虚伪,将至正题了。
“长风不敢。”
“不敢,而不是不会。”太后笑得有三分悲凉,“其实,我是真正喜欢你这个孩子的。就算你不是哀家亲妹妹的儿子,如此出色,如此优秀的一个孩子,哀家也会欣赏。可是……”
她微发叹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远鹤聪明,不及你睿,皓然也伶俐,不及你智。你有鸿鹄之志,也有鸿鹄之能,在同辈中,你太出色。我曾试着,让你成为昶儿的左膀右臂,可是,当你站在昶儿身侧,你的光芒盖过了他时……风儿,不管你信与不信,设计你对付你,是哀家最心痛最无奈的事。”
多好。不必再作什么慈善姿态,开诚布公,直剖心扉。
“需要防着太后,应付太后,也是长风很不情愿的一事。”
“我曾想着,若你是哀家的儿子,该有多好。”
“长风在极幼时,也曾妄想太后为生身之母。”
“可是,风儿,你不是我的儿子。而一个女人,只会为她的儿子做一切事。”
“……是么?”秋长风低眸睐我:你也是?
当然。我翕唇回之。
他脸上蓦地一沉。
不禁逗的家伙。我窃笑:让他独独看得到我,真是个好主意呢。
“风儿,我们之间,当真没有回圜余地了么?”太后怅然问。
“若长风愿意交出兵权,离开西卫,隐居田园,太后是否就能相信长风甘于平淡度日呢?”
太后目间异彩顿生,“你若愿如此,哀家会派人保护你一生。”
秋长风掀唇浅哂,“灵泉山下的三年,长风已经形同隐居,又如何呢?”
太后面色一窒。
“那些奉涌而来的刺客,大部是为了那本不存在的名册,还有一部是为了取长风性命。这里面,有远鹤的人,也有……”秋长风语音一顿,墨眸内两簇冷芒直射了出去,“太后您派去的人。”
未颔首,亦未摇头,太后眉平目淡,凤颜恢复端庄凝矜。
“太后不是一直在探测长风为何会有那三年的隐居生涯么?您一度还曾以为长风是被那场由苗疆引发的酷烈追杀吓怕了。”秋长风手自梨木桌上移下,将我的手握进掌心。“那三年,是长风为了让自己对今后将走之路做一个决断。隐居之前,我始终为是否与太后为敌所困扰。是太后您,您对一个隐居山间甚至以为吓破胆量的人的穷追不舍,让长风再无踟蹰。长风意会到,不管是属国国君,还是平民百姓,您都不会放心,与其使您如此焦虑,长风索性做得彻底,再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