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似与不似之间(2 / 2)
之后褚遂良、闫立本二人,却因此言大费思量。再之后,《艺苑掇英》以卢鸿此言为题,专邀褚闫二人,为此各写文字,出版了一期专刊。只是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二位大家对此言的理解,竟然绝不相同。
闫立本是真正的画师出身,对画艺的理解着重于由技巧,而后渐至自然。所谓“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入手繁缛,渐至高远”。他认为李治说所“似与不似,只在心中”,乃是由外而内,由似至不似。因此提出“初习画艺,务求逼似;上溯心源,渐成天真。”
褚遂良本是书道高手,后涉画艺。因此认为画为心声,不应斤斤计较于形似,不应耗费时日于技巧。更言道太子殿下所谓“似与不似,只在心中”定然便是此意,由此提出“直指本心,无拘无束”,要“抛却形役,不求肖似,自然天成,但得神韵。”
似与不似的观点一出来,便引得世间艺人纷纷关注。两位大家在此基础上分别引申,各抒己见后,又引得各自支持一方加入了论战之中。二人虽然私交极深,但画论观点,却越分越远,争论不休。
李治“只在心中”的论点,更是深得称赞。这次辩论,不只将书画界各大家全都引了过来,便是儒学名宿也都多由其说论及至理奥义,认为此说深合卢鸿所说“辩证”之法,颇有义理。后来佛道诸家,竟然也由此发挥,弄出了无数公案。这场笔墨官司直到二人故世之后,仍然未有停歇。其身后各有继承衣钵之人,又各自发扬光大,竟成了后世画派两大宗,影响巨大,后人以“褚派”与“闫派”称之。
褚闫二人争论之时,也曾面询于卢鸿、李治二人。卢鸿只是哼哼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彼时已为天子的李治表情更为奇怪,似是强忍着什么,只是说不出来。最后只管拿出天子威仪,道是只凭个人自已理解便是。自己心悬国事,日理万机,这等艺事小事,却是不该拿来烦扰天子。
二人却不知,李治之后为此事笑了许久。后来他将宫中收藏书画文房之室,命名为“似不似斋”,第一件藏品,便是卢鸿所绘仕女瓶。据说李治每至“似不似斋”中把玩文物,见到这瓶总是停步凝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卢鸿此时自然不知道自己与李治这段哑谜居然会产生这么大地影响,他这几天分别画了些小器物,便换了一大堆宝贝来。想想前一段被人打劫暗抢的惨痛损失,这回总算找回本来。虽然被李治阴了一把,但无损大局,总还是赚得多些。
除了给众人画了些东西之外,还特地补画了一对瓶子,其上仕女数人,正是郑柔、红袖与小翠等人摆弄盆景,形神皆似。估计等郑柔等人来了,见了此瓶必然喜欢。
终于等郑柔来到长安,卢鸿早早到灞桥接了,先到卢承庆府中拜见。卢承庆因李世绩一直未还,又因李恪谋反时有功,被李世民提拔为兵部尚书,颇受重用。见郑柔一家搬来长安,心中欢喜,留着卢鸿二人在府中用过饭后,看天色不早,怕城门出不去,才放了二人出来。
到了终南府上,虽然天气渐晚,但此时天色长,也还未黑。郑柔本就是喜欢山色,见了这处府宅,果然欢喜。夫妻二人说起在范阳时说归隐山林之事,不想此便得深居山中之愿。
转了一圈,又见卢鸿拿出为郑柔所绘瓶子来。红袖当时眼睛就瞪大了。
“画的这是小姐——还有我和小翠姐。太象了!少爷你真厉害!”
郑柔却有些腼腆地道:“妾身哪有这般漂亮。鸿哥错爱了。”
“哪里,这次见面,我倒觉得画得不象——柔妹你看起来更漂亮了”
郑柔脸色通红,却是满脸的甜蜜欢喜,显是颇为受用。
“奴婢春兰”、“秋菊”、“夏荷”、“冬梅”——“拜见老爷夫人。”
四位丫环也出来,拜见初到此地的郑柔。
“啊——”郑柔、红袖、小翠看着这四位站成一排,当时都是一脸震惊。
红袖最是心直口快,直接惊道:“怪不得——天哪,洗砚倒真是听话,怎么找了这么四位姐姐来的。真难为少爷你——”
小翠看着卢鸿,剧烈喘息几口,以手抚胸,目光中全是佩服与同情。
只有郑柔不失大妇威严,面色很快地恢复平静,命四人平身,口中却对卢鸿小声说道:“怪不得夫君刚才说看着我更漂亮了,这回妾身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