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可以攻玉(2 / 2)
所谓印床,乃是木制,将印材印面朝天置于其上,用木片塞住固定,方便用刀,防止印材难以把握。如治印如金、玉等材质的,多有用此的。
卢鸿依然摇头道:“文人做印,取地是自然随意,左手持石,右手持刀。或以刀就石,或以石就刀,因此灵活生动,刀法变化多端。除非极坚硬的材料,一般是不用印床的。”
说罢,卢鸿随手拿过几方印来,由篆法、刀法、字法、章法以及其他内容一一为褚遂良细说。
若说篆刻之法,其实与书法颇为相类。其刀法亦由笔法出,字法、章法更与书法相通,所谓“小中。刀法一般不外是切刀、冲刀二种。所谓切刀,乃刀,由外向内,刀刀切出笔划来;冲刀则较灵活,三指撮刀,以刀尖冲刻。卢鸿刻印,乃是以切为主,以求刚健中正;偶尔辅以冲刀,取其生动灵活。
此时卢鸿便取过一方石料来。这件石料乃是青田石中的“松皮冻”。青田石乃是产自处州青田,石理细腻,温润易刻,是为上等印材。其色有黄白青绿黑等,最名贵者石质细腻透明,故称之为“冻”。这松皮冻因其上黄黑的斑纹如松皮一般而得名,质地较硬,在青田石中,虽然算不得极品,也是极佳的印料了。
卢鸿端详了一阵,这才先将其放下,另取过一张薄纸来,在其上按着石料大小,先写下“褚遂良印”四字的印稿。书写完毕,又看了看,略略修改几处,这才将之覆在了印面上。取过几张纸,盖在上边,又用小铜勺在水盂中取过一滴水,浸在纸上,用指甲轻轻辗动。过了片刻揭开纸稿,便见印稿便反着印在了印面之上。
褚遂良见卢鸿为自己演示,显然顺便要为自己治一方印,不由大喜,踮着脚,伸着脖子在卢鸿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唯恐看丢了什么细节。
卢鸿从手边拿起刀来,左手半斜着拿定印石,右手握刀抵在石面,运力直切,刀尖吱吱有声,石屑散落,用力甚足。
此时卢鸿精神极为专注,左手持石或迎或转,不断调整。而右手执刀,便如执笔做书一般,或起或落,或轻或重,刀尖在石面上或长驱直入,或停顿拧转,真有举重若轻之态。
每当收刀之时,卢鸿右手小指便轻拂印面,将印上石粉扫入刻出的刀痕之中。随着刀不断起落,印面上地四个细文小篆逐渐清晰起来。
卢鸿左手不断转动印面,右手刀法也变得逐渐轻灵。印文规模已具,随着一些细节调整修正,又将印边修过,这才取过一件小棕刷来,刷去印面石粉。
褚遂良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此时长出了一口气,忙着取过印泥盒来。卢鸿这印泥乃是自己炼制,因此别样鲜艳。他将新刻地印章在印泥面上轻扑数下,这才取过一张小纸,将其盖纸上。
纸上现出适才卢鸿所刻,乃是一方细朱文印,印风平正秀丽,笔致流畅,极合褚遂良书风。卢鸿自己端详了一阵,感觉也颇为满意,这才又取过印章来,在其左侧,以切刀刻了两行小款,下书“卢九制”,然后将印交给了褚遂良。
褚遂良喜不自胜,拿在手中看了半晌。又闭目思索适才见卢鸿奏刀所得,良久之后才睁开双眼。褚遂良本精于书道,此时卢鸿略一示范,便已明其意。只是虽说“运刀如笔”,但毕竟其中差别也甚多,若想运转自如,仍需多下苦功。
卢鸿择其要点,为褚遂良解说了一阵,又取过自己手头一套秦汉印蜕来,交于褚遂良,要他以此为范本,由其中平正一路入手,多多临习,循徐渐进。
所谓“印宗秦汉”,篆刻一道,入手必由秦汉印而来。秦汉印多为铜印,或为铸造,或为凿刻。其风格亦多种多样,大体而言,以平正朴实为主,亦有工丽巧妙者,变化多端,最可取法。
褚遂良翻阅良久,也是赞叹不绝。他本是天资绝顶的人,又耽于书法,多收古迹,因此眼界自高。唐人治印,多为“九叠篆”。所谓九叠篆者,乃是印面篆字笔划,曲折萦回,层层叠叠,看起来如图案般颇有装饰性,但却失去了自然天真的意境,颇显做作。此时看了这前人留下地古印残痕,质朴平实,又经岁月侵蚀,笔画斑驳,更增意趣,褚遂良不由大为倾倒。
褚遂良赞叹道:“不想这秦汉古印,竟然一美至斯!卢鸿你独辟蹊径,取法于此,果然高妙。今人治印,匠气十足,用之书画,实在如佛头着粪。从此以后,那等印章,打死我也不肯用了。从今开始,我便日夜钻研篆刻之法,定要将此绝艺,习成自家风貌。”
卢鸿点头道:“褚大人书艺精绝,有了书法的底子,熟悉了刀法,自然事半功倍。只是褚大人可千万记住,奏刀就石,万万小心。小可便闻说有一位印坛前辈,因用功太过,疲劳至极,结果不小心将左手小指刻成重伤残去。虽然技艺大成,但终留残疾,人皆称之为‘九指神丐’。褚大人可万万不要少了两个手指头,来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