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19)(1 / 1)
“雍容居……在山上?”寻念跟在穆榮身后,有些惊讶。“你的寝殿在平原?”穆榮好奇地回头看她,同时伸手握住了她的,“这样太慢了,我带你御风过去!”长风在说话间席卷,将她们一起带上天穹。寻念跟着她一起降落在衰败梧桐林里,然后就听到她的声音:“啊,都枯败了……没事,很快它们就会重现生机的!”“这里很明显有人来过。”寻念垂眸打量着这片死寂的土地。“皇兄与我说过,叔和季已经帮我来打扫过了。来吧,我这里可是能待客的!”穆榮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入了这座寝殿。
“你明白我的意思,曳竺。”迟夕看着化作小兽的棂裳趴在烟波身边睡觉,轻声,“裳儿自从在丹穴受伤回到幽冥域后,就一直这般嗜睡。我怀疑是神力的缘故,裳儿已经知道自己失去了关于一个人的记忆的事,你也不必太过避讳。但是我必须警告你的是,对于你们的关系,我和筠持的都是否定态度。”“彼岸居然还同意?”曳竺有些意外。“她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迟夕垂眸,“所以之后,裳儿与阿念会一同随你们去一趟凤临沧瀚,我之前去与晢曦晢瞳两兄妹说过阿念。”“好,我会带他们一起去。迟夕,你替他考核我,看我是否可以让你们放心地把棂裳交予我。”曳竺看着他,本就璀璨的金色眼眸此刻更是熠熠生辉。
不置可否,迟夕轻笑一声:“阿念在穆榮那边,两个女孩子应该会和睦。”“她好像,不太有表情。”“阿念……她在成为涅槃召萤的共主之前,在轮回里被人世伤得透彻,故而她成神时封闭了自己一切的感情,面上更加。我好不容将她捂暖了些,可是众神之巅插手。曳竺,你看我现在还能与她说话,还能与你们闲谈,但实际上,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触碰不到我。”迟夕叹息了一声。“那剩下的封闭,就交给榮榮。榮榮可是另外一种‘火’。”曳竺笑了笑。“正有此意。阿念一路走来都是一个人,轮回里我割裂自己的魂魄陪了她一世,她回来了,我也就离去了。筠一直在幽冥域处理事务,自榕渚离去后,筠就成为了主政者,性情大变之后只有阿念还有裳儿与我三人在侧时才能窥见他的真容;裳儿一直在幽冥域里……”迟夕自觉失言,便噤了声。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冰夷殿那里修习时你的桀骜不驯、散漫自在。”曳竺看着身边的人,满眼的追忆,“后来你帮助幽冥域,你我在政事上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到现在……你到底潇洒,随心而动。”“曳竺,人都是会变的。我倒觉得你的变化倒是比我大多了。”迟夕看着烟波转过头去去棂裳一起睡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不介意的话,告诉我?”“自然是可以。不过是在轮回里孤独太久了。”曳竺自嘲地笑了笑,“这是对于棂裳;还有榮榮,则是因为血脉的联系——我终究还是在乎她的。”“你只是表达感情万分别扭罢了。”迟夕没好气地回答他,“山水二神因为你、点蒼还有穆榮的事情僵持了好久,现在再提起还会不欢而散。若非玉珋执意护你,溟汤哪里会让你活到现在?”
“是。上一世有太多的错事。”曳竺也不否认,“但我不后悔。我不在乎他们会如何对我,我现在只想着棂裳和丹穴。”“家与国……”迟夕站起身来,“你倒是都齐全了。阿念在找我,我就先过去了。护着他,也别让他怕你,曳竺,好好待他。”“我知道。”曳竺目送他离开。
站在梧桐林中黑衣女子抱着两柄长剑,靠在梧桐树粗壮的树干上闭目养神。风拂过她的鬓发,霜白的发丝随风飘荡,轻盈飘逸。脚边还趴着一只银白的大狐狸,长长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裙上精致的彼岸花。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闭目养神的爱人,贪恋地看着她的容颜,想要触碰却不能的痛苦烧灼、煎熬着他——迟夕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退开了一些才发出声音:“……阿念,你想去哪儿?”
寻念缓缓站直身子,将抱着的两柄剑放入腰侧的剑鞘:“琥珀,起床了。我想去看看这污浊之力,阿迟。”“靠着树干都能睡去,看来动用死生权能真的很耗费你的精力。”满是疼惜地拂过她凛冽清冷的五官,迟夕摇摇头,“阿念,我不支持你去。”“那,到了凤临沧瀚如何?”寻念抬眸看他,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他的舍不得,软了锋芒,“虽说我和裳儿大概率只是看客,但是我不能连自保都做不到。”再如何强烈的感情,寻念的神色和语气都是一成不变的淡漠。“阿念,若是我能与你并肩作战,我必然随你同去研究。只是现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迟夕知道她一直不服软,只能自己放软了态度。
“我身边只有你自己在你才会放心。”寻念垂眸,轻叹了一声,“阿迟,陪我找一处僻静地方,一起待会儿吧。”迟夕笑了,他颔首:“好,跟我来吧。”
迟夕展开了暮光,看着琥珀趴在其上,无聊地甩着尾巴。“烟波在陪裳儿,琥珀,这段时间阿念就是你的了。”迟夕光芒化作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满是歉疚。低吼一声,琥珀伸长脖子去蹭寻念放在一边的手。“嗯,我在。”寻念娴熟地抚摸着他,低垂的眉目经让人生出一种“眼前之人逆来顺受”的错觉。
“阿迟,若你在我身侧,我是不是能靠着你。”原本是高山上的溪水,此刻竟是暖阳下的粼粼波光,寻念没有看他,语气都平淡。“是。”迟夕伸手想牵住她,可自己的手径直穿过了她的手,他用力地攥紧,以此慰藉。“阿迟。”寻念轻唤他,“阿迟,你不问我为什么找你么?”“想要心爱之人在身侧,无需理由。”迟夕坐在下来,在她身侧,“去到凤临沧瀚,我白日会在你身侧,夜晚会化作萤石守着你。”“在丹穴也是……阿迟,你会不会,太紧张了些?”难得改了疑问语气,寻念侧首。“不会,我唯一的爱人,再怎么紧张都不为过。”迟夕摇摇头,看着她。
“鸣春林已经恢复生机,那么他们归来就已提上了日程。后面还有重建守护,明天带着寻念一起去!”一起布置好晚上的寝具后,穆榮坐在自己的案前写着任务与计划,“要重建守护,重建军营,恢复官职,恢复民生……怎么看都是繁重的任务。”她捻着自己宽大的袖摆,思索着:“还有安定死生界限。哦,对了!还要雕刻两位哥哥的印章,此番多亏印章,否则就怕是被亡灵吞没了!还有找到谙澜,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最后去了哪里……还有……”刚想说什么、,注意力就全部被方才整理时拿出、珍之重之放在那儿的一枚印章吸引去了。
她伸手将它拿过来,一遍遍抚摸着光滑温润的苍蓝色玉质印章,忽然就觉得物是人非了。印章是飞龙盘踞,印章下则是铭文,以鸟篆刻作的“韶蒼”二字。
“韶蒼,韶蒼……”她紧紧握住了这一枚印章,巨大的悲伤将她的心硬生生撕裂,“点蒼……”眼泪忍不住落下,穆榮伏在在桌案,一抽一抽地哭泣。
“上一世,我明明是最后一个死的,却没能见到你的结局……我赶回来,只剩下满目的冰蓝色光芒,你不知所踪。我又匆匆赶回幽冥域请求两件神器寻找你的下落,可她们却说你已经魂飞魄散了……我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路寻找饕餮的踪迹,并在十日大战之后耗尽所有将他封印……我恨过你,刚刚失去了三位兄长的我根本走不出阴影,服丧期满之后,你唐突地闯进我的生活,给了我痛彻心扉的恨,却也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爱……我不否认我恨过你,这份恨意延续到现在,但是我也无可救药地习惯了你的陪伴,我是千里之堤,而你则是蚁穴——这是一切都迟了……”她仓皇地抹去自己的眼泪,努力看清楚这两个鸟篆,“只剩下这一枚印章……”
“轮回里,是你么?是你最后一抹残念,想要看我结局么?”她慢慢止住了哭泣,红着眼眶,轻声问不存在的人。
暝川之内,一片寂静。
滟觇看着膝上放着的丹穴全境的守护,神色严肃。他一只手拢着书页,另一只手则搭在还在昏迷之中的暝枢的肩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斜西山之时,另一只手那儿才传来一些动静。滟觇将书放在一边,琉璃色的眼眸对上了暝枢黄昏色的双眸。两兄弟一时间相顾无言。
“叔。”滟觇轻唤他一声,“感觉如何?”“已无大碍,让你担心了,季……”暝枢以手背置于额上,忽然想起来那污浊之力借着他的身体都做了些什么。他整个人都是一震,然后一度一度地看向盯着自己的兄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我无事,叔。”自然明白这个懦弱又执着的兄长在逃避什么,滟觇伸手将他捞到身边,“我没事,我知道不是你。污浊之力不过是借了你的怨恨,而这怨恨,理所应当。叔,不要放在心上。”暝枢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肢,点点头。“不过……我确实承认了曳竺皇兄的身份。榮榮也承认了。”
“这样么……?”语气里满是失落和无奈,暝枢忽而直起身子,同时紧紧攥住了他的袖摆,死死盯着他琉璃的瞳孔,“告诉我潋滟,你会遗忘仲兄么?”“怎么会!我和叔自幼在仲兄的庇护下长大!我怎么会忘了他?”滟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急忙扶住了他的肩,“叔,为什么这么问?”“仲兄下落未明,如果他回不来,他在我们的记忆中就不会再出现在我们今后的记忆里,可是我们的记忆将随着我们生命的延续而延续——你要如何记住他?”
“叔,我们五兄妹,都是绑在一起的。皇兄,仲兄,叔,季,还有伯,不是正好五个人么?不会忘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