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鬼与人与剑（1 / 2）

“你是什么东西？饿鬼面前小坡上的女子居高临下地发问。“看起来像是人，但闻起来却是妖怪的味道，你是什么东西？凡人？还是妖怪？”

这女子穿着一身斑驳的深红色裙子，为了便于行动，裙摆被裁剪到了膝盖上约莫两寸的位置。在她的纤细的腰肢两边，分别挂着两只剑鞘和一只葫芦酒壶。剑鞘里盛着的宝剑此刻正被女子握在手中，潋滟的剑身上流淌着刺目的血光。女人一头及肩青丝随意的披散着，发丝末梢却是与剑身血光相称的酒红。尽管嘴里说着无理的提问，她的嘴角却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配着眉眼间略施的黛色，甚至还有着一股动人的妩媚。

一个多月之前，尘埃落定的滋贺镇外，饿鬼以自己遗落在现世的那截断臂为媒介，重返了人间。

脱离了地狱的恶劣环境，在他的体内属于人的那部分蓬勃生长。兴许是人性的勃发，彼时的人间，在他的眼中有了不同往日的色彩。夏日清爽的山风，山涧潺潺的流水，都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但这一切带给他的欣喜并不能为他所接受，喜悦对于他而言也是未知的体验，而未知，就意味着惶恐。

寄宿在他脑海深处的，名为天公将军的声音颇为戏谑地开口：“嘿嘿嘿，小妖怪，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人类的。”

“人类？”

“是的，人类，孱弱且软弱，无能且无畏的生物，一群一无是处的玩意。”天公将军话音一转，“但是呢，只要你和我定下约定，我就大发慈悲，将你带回地狱，再那里，你的人化就会停止，怎么样？”

“我…拒绝。”天公将军的蛊惑并不能动摇饿鬼的信念。

“怎么，你不信任我？”饿鬼脑海里的声音带着些许气急败坏的味道，“我现在寄宿在你的体内，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会害你呢？”

“没学到…能战胜…柳生剑心的技艺…前…我死都…不会…回去。”

“行吧，反正你迟早会回心转意。毕竟，生而为人的痛苦，要远胜于永无止境的饥饿。”

两个怪物谈论间，一只双颊鼓胀的花栗鼠从饿鬼身前的树干上路过。饿鬼注视着面前毛茸茸的小兽，心里翻腾着前所未见的喜悦。似乎是感受到了饿鬼的视线，花栗鼠转过身来回望着眼前的奇怪两脚怪物。漆黑而灵动地眼睛眨了眨，花栗鼠停在饿鬼身前，踌躇着，从自己口中掏出两粒榛子放在饿鬼面前的树枝上。饿鬼怀着满心即将溢出的欢心，拾起了那两枚榛子，然后只听见牙齿咬合的声音响起。那只花栗鼠，连带着它停留的那截树枝，都消失在了饿鬼口中。

随着唇齿间的血腥味扩散，饿鬼心里的喜悦如山洪倾泻，取而代之的是同喜悦一般剧烈的疼痛。

作为为了承受前世业果而被创造出来的饿鬼，它们简单而又可悲。贯穿它们生命始终的，唯有无穷无尽的口腹之欲。

所以当那些新奇的情绪在饿鬼内心浮动之时，他也只能用应对食欲的方法去回应那些情绪，也就是：吞食。

饿鬼注视着自己手心里的两枚榛子，难言的疼痛变得越发剧烈，于是他连带着自己的手掌将那两枚榛子吞入腹中。

前所未有的情绪体验在饿鬼体内猪突猛进，被这些情绪困扰的饿鬼漫无目的地在近畿大地上流浪。随着对人世的深入，人化的后果越发严重地在他身上展现。

越是接近人烟，恶孽的火灼烧的越发炽烈；越是远离地狱，常世的雾越是同他疏远。他被困在红尘之外的荒林原野，被无休止的情绪起落折磨。期间唯一可以值得庆幸的，唯有曾经永无止境的饥饿有所缓解。

“你在庆幸什么？作为一个饿鬼失去了饥饿，就像老虎失去了牙齿，你将变得什么都不是。来吧！快和我结下契约，趁现在还为时未晚，我们一起回地狱去。”

天公将军的话语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感，饿鬼明白只要他一声应下，通往地狱的门扉就会凭空洞开。但他依旧是那句坚决的回答：“我拒绝！”

天公将军恼于饿鬼的冥顽不灵，却又无法真的对他置之不理，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他与饿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冥顽不灵的混蛋，往西去！”天公将军不耐地喊道。

“自李代桃僵反转仪式之后，‘人’与‘鬼’两种属性共存于你的体内。现如今你远离地狱，人性失去地狱的压制蓬勃生长。你必须竭尽全力强化你体内属于‘鬼’的那部分，以到达人与鬼之间的平衡。

“往西边去吧，我能感受到西边常世的味道，如果不愿重返地狱，那就拼上性命去掠夺吧！从其他的怪物身上，把‘鬼’掠夺过来！”

近畿以西的山林越发的幽深，越是前进，连日光都越发暗淡。在这片黑暗的深林里，饿鬼艰难地向前。在不断地人化过程中，夜视等一系列饿鬼的能力都渐渐失去了效用。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山林间的虫鸣突兀地停止。淡淡地荧光开始在地面低矮的草地和苔藓上流动。饿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吸引，突然间一阵又像蛙鸣又像婴儿呓语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像人类…”

“又像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