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1 / 2)
裴如凇上辈子见过“深林”的人不算很多,除了负责敦宁郡情报传递的“鹧鸪”、身处关键位置的“白鹭”“赤鹰”外,就是“乌鸦”。她自公主出降开府后便一直留在府中供职,是公主身边的顶级战力,平时不喜欢晒太阳,也不怎么爱说话,出门在外一定要用斗笠把自己的脸蒙起来。
据说她遮面是为了防止被乌鸦啄眼睛,以前是用地里刨出来的死人头盖骨,公主捡到她时把自己的斗笠送给了她,从此她就一直戴着那个斗笠。
“救得漂亮!”裴如凇断然喝道,“抓活的,今日喜宴给你单开一桌!”
乌鸦犹如天降神兵,闪电般迅速无情地粉碎了刺客的第一波攻势。有了她的缓冲,禁军们终于反应过来,部分人合围护卫住婚车,其余人分头擒拿刺客。拥挤的人群逐渐疏散,焦躁的马匹被众人合力拉住,婚车终于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裴如凇策马冲到近前,一时间什么讲究也顾不上,直接问道:“殿下有没有受伤?”
随嫁的宫女忙跌跌撞撞地冲上来阻拦:“请驸马退后!新妇出嫁不可开口,千万别犯了忌讳!”
裴如凇半步不退,心说世上恐怕没有比迎亲路上发生刺杀更忌讳的事了。车中无人应声,他背上霎时蒙了一层冷汗,生怕闻禅真出了事,又抬高声音问了一遍。结果只听“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穿过细竹帘飞了出来。
裴如凇凭空一抄,接在手中,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枚圆滚滚的黄杏。
给个杏是什么意思,报平安的话,一般不都是扔苹果吗?
等等,杏、杏……谐音是“行”?
裴如凇蓦地抬头看向纹风不动的婚车,骤然松了口气,驱马再度靠近,确认道:“殿下的意思是让仪仗继续前进?若是,请殿下在壁板上叩一下,臣即照命遵行。”
车中传来一声叩响。
裴如凇颔首道:“臣领命。”
公主虽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却并非主导,然而在这人人混乱不知所措的时刻,裴如凇能带着公主的命令站出来稳定局面,令众人都松了口气。送嫁的丹王、众官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条,一旦有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下令重整护驾队伍,同时派人向宫中报信,除去追剿刺客的禁军,馀者继续护送仪仗前行。
尽管人人都悬着一颗心,万幸后面的路程风平浪静,仪仗顺利到达驸马府。这所宅院是婚前皇帝所赐,与公主宅邸只隔一条街,前世裴如凇只在成婚头几天住过,后来便随公主一道搬进了公主府。公主逝去后,新帝大概是为了安慰他,并未将驸马府收回,依旧留给他居住。但裴如凇宁可去住城外的山寺,也不想在那个精致陌生的宅院里多待一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会踏足于此,甚至在到达的一刻如释重负,像是飞鸟回到了避风的巢穴。
红烛高照,青纱拂地,在礼官的高唱声中,公主与驸马夫妻交拜,行过同牢合卺之礼,携手共入洞房。
裴如凇拜堂时心态无比轻松,想着只要完成大礼就算平安结束,此时却忽然复又紧张起来,念却扇诗时只觉自己喉咙绷得发紧,甚至在某个瞬间产生了抽离之感,怀疑眼前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梦。
毕竟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梦见她了。
重生、重逢、大婚、刺杀……只有梦里才会有这么荒诞又离奇的情节吧。
闻禅移开遮面的团扇,一眼就看见裴如凇怔怔地站在一步外,那双在灯光下尤为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如烟的怅惘,像个被繁华隔绝于外的异世来客。
“这是什么脸色,”她伸出手,像招呼走失的小狗一样朝他勾了勾,“刚才被吓着了?”
花树状的金钗上垂下细细的流苏,在灯火映照下闪着璀璨细碎的金光,加以盛妆华服,让她的面容看上去有种朦胧而陌生的美丽,唯独那种天塌下来也等闲视之的从容神气,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曾改易,熟悉得令人几欲落泪。
裴如凇如梦方醒,向前迈了一步,单膝半跪顺势向前俯身,用力抱紧了她。
一旁侍立的宫女都非常有眼色,齐齐低头垂眸,专注地盯着脚下的地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