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近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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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天气瞬间就转凉了。
北方的春秋向来短暂,短暂到让人容易忽略它的存在,只留下寥寥几片残叶舞动在寒风中,衬着秋冬之交的落寞。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
气温降至冰点,雪下得很薄,像是在校园里浅浅覆了层白纱。
被阳光一照,顷刻就消失不见,化为虚无。
十二月的月考结束。
又到了两月一轮回的尖子生数学小课。
课上,南蔷坐在窗边,低头盯着手里的卷子,耳边是老郝的声音,“咱们尖子班这次数学的平均分是144,比上次低了点,大家再接再厉。”
接近傍晚,窗外白茫茫一片,愈发昏暗,薄透的阳光透过飘渺的云层,在南蔷侧脸落上一层阴影,添了层乏力。
她低着头,目光牢牢落在自己的分数——132。
其实不算低了,毕竟和竞赛生拼分数就像和博尔特拼百米,差距刻在基因和日复一日的积累,比较也是自寻烦恼。
排名也没掉,还在前一百。
但南蔷心里总是觉得憋屈,自从上次听完林归意说让她不要妄想,某些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就像生出了藤蔓,顺着心脏攀登而上,越缠越紧。
成了荆棘,伤人束己,刺得生疼。
可能挺幼稚的,可她确实想证明些什么。
带着这种心态再看这张月考数学卷子,除了完全没思路的难题,中等题因为失误丢分的也不算少。
如果一直是这个状态,到期末还是失误频出,排名掉出前一百,出国保送就算是彻底泡汤了。
暖气还没来,屋内泛着轻微的寒意,江槐序撑着手肘侧头看她,看她目光焦灼,像是要将那卷子硬生生烧出一个洞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挡住了她卷子上的红叉叉,慢悠悠道:“别看了,再看错的也不能变成对的。”
南蔷没说什么,水笔杵在卷子上洇出一圈墨迹,听着老郝在台上讲课,心情愈发焦躁。
“这个双曲线渐近线已经讲过好多遍了,高考不会考这么深,咱们提高点难度,就当思维训练。”
——讲过好多遍。
又是这句,讲过好多遍。
除了这个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别说提高难度了,南蔷连这知识点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渐近线,渐近线。
靠得再近,也注定不会相交。
在这教室继续坐着也是浪费时间,南蔷没迟疑,面无表情,起身径直就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她的动作太突然,江槐序没反应过来,也跟着起身,脚步不稳,椅子在地面划出“刺啦”一声。
他踉跄了一下,转身直接就追着跟了出去。
“江槐序!你跑哪去啊!”身后传来老郝的一声诘问。
动静不小,教室里的学生都顺着向后望去,看到江槐序追着南蔷的背影,步履仓促,消失在后门。
大家也不惊讶,算是见怪不怪了。
前些天就听说他们因为疑似早恋被叫家长,还说要取消电影节的名次,最后不仅没处罚,反倒张贴了个通知,让大家注意言行,杜绝网络暴力和造谣滋事。
据坊间传言,南蔷奶奶是前教育部的大领导,来学校施压,连校长都要敬重三分的人物,教导主任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再加上月考冲击,大家都自顾不暇,这件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只有何骏阳比较疑惑,抓着江槐序问:“不是你奶奶吗,怎么变成她奶奶了?到底是谁奶奶啊。”
江槐序被缠得不耐烦,敷衍道:“都差不多。”
说实话,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奶奶自称是南蔷家长。
“唉,这就是权利的力量啊!”何骏阳感叹。
“你个区长儿子闭嘴。”彭愿在旁边嚷嚷,“你懂啥,这叫权利的正向利用,总不能忍气吞声任人宰割吧。”
……
如今,数学课上,何骏阳望着后门摇摇头,痛心疾首,这下他的学习搭子算是彻底被人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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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槐序一路追着,一直跟着南蔷跟到了一层。
已经是放学时间,一层的自习区也没什么人,南蔷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从包里翻出卷子摊在桌面。
她仰头对着江槐序,声音没什么情绪:“你跟着我干嘛?数学课不听没问题吗。”
刚说完,她嘴角一扯,像是自嘲,话锋一转就替他回答了:“也是,你全都会,一考就是满分,不听当然没问题。”
闻言,江槐序无奈地呼了口气,搞不懂她又在耍什么脾气。
他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颇有耐心问:“怎么了,心情这么差。这次不是考的挺好的吗?”
“嗯,无功无过吧,该错的一道没少错,该对的也一道没多对。”南蔷回答。
江槐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半天,眉梢一扬:“那不是更应该好好听课?怎么溜了呢。”
南蔷眼皮都没抬,语调淡淡:“因为觉得我们这种笨鸟还是别往你们天才堆里凑了,容易心态失衡。”
看来她是真的心情不好。
周期性的emo,周期性的要他哄。
那他当然要屁颠屁颠地揽下这个瓷器活儿,江槐序清清嗓子,郑重道:“你还笨,那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的人了。”
南蔷扯扯嘴角,一脸尴尬:“算了,我不用你安慰,太牵强了。”
“你真的很聪明啊,我从来不说假话。”江槐序手指轻敲着卷面,这次是真的认真,直视着她眼睛,“我给你讲的这些题都是一点就透,不是聪明是什么。”
“是吗。但这些难题,但凡带一点变化,创新的题我全都做不出来。”南蔷垂着眼自嘲。
“每个人的学习曲线不一样,你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特别强,现在可能速度慢慢降下来了,但这恰恰就是思考积累和沉淀的过程。”江槐序观察着她的表情,话说得缓慢却足够坚定,“积累多了,一旦突破临界值,就是指数型的上升。”
南蔷低着头一言不发,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攥着笔的手骨节发白,使了些力气,发泄般地在卷子上涂了又改,改了又涂。
江槐序看不过去,心底憋着一大堆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你活得太拧巴了,说清醒也清醒,说糊涂也糊涂,有明确的目标能为之努力,但过程中遇到挫折又会不自信。可能是功利心太重,太想赢,太想证明,也太看重一时得失。”
他顿了顿,迟疑半晌继续道:“也有可能是被pua多了,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你…”
“你怎么这么喜欢分析。”被人戳中心事,南蔷有些不自在,抬头打断了他,“学心理学出身的?”
“分析的准吗?”江槐序目光灼灼,在她脸上打转。
他早就看出南蔷特别倔,擅长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心里好像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证明什么,却时不时被自己撕扯。
但这矛盾的根源是来自哪里,他不知道。
“你弟那微电影,那句台词你怎么说的?束缚你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你自己。”
江槐序收起了懒散,正色道:“活得太功利,压抑自己的情绪,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