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夏日绵长)(1 / 2)
周弥来之前给自己买了早餐, 梅干菜肉的生煎包和无糖豆浆。
床边柜面上连了一块可活动的桌板,旋出来就变成小餐桌。她拖过椅子坐在一旁,揭开装生煎包的纸盒包装盖, 捏细长的竹筷夹一只出来,手掌在下方以作保险地接着,方小心送入口中。
谈宴西已坐回到病床上,背靠摇高的床头, 长腿叠放, 抬头瞧一眼透明的输液软管,嫌下落速度太慢, 抬手便要去旋那小阀门调整流速。
周弥动作比他更快,手挥过来一下便轻轻打在他手背上, “别乱动。”
谈宴西只得笑一笑,收回手去。
实在无聊得很, 他就去看她。
她穿一件果青色短袖上衣,锁骨分明,为方便进食,一头长发挽了起来, 拿头绳随意一绑, 露出修长脖颈。
她眼睛算不得很大, 配这张冷艳画皮恰好。眼睛上半是倒悬的月牙弧形,直至后段弧度缓落, 到眼尾再有一个微微的上勾。
便是这双眼睛,叫她有妩媚感,却是一种清冷的妩媚, 拒人千里不可亵玩。
生得这样皮囊的女人,很难不恃美而骄, 多半精致装扮,以求锦上添花。
哪像她,因为不上班,就彻底放弃了化妆,素颜朝天,坐在这狭小餐桌旁,一口半个生煎包。
鲜活又自然。
细想,从第一回跟她见面,她就跟矫饰造作这词一点不沾边。
好像注意到他的打量,周弥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神色不免为难,“你应该还不能吃东西?”
谈宴西失笑,“……我没想跟你抢东西吃。”
周弥早餐吃到一半,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来人轻敲了一下门,“三哥。”
听声音是尹策。
门是半掩的,谈宴西叫他:“进来。”
尹策推门进来,一手拿一束鲜花,另一只手里拿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目光触及周弥,顿了顿,微微点头,以作招呼。
将花束搁在床位的柜子上,他转身便跟谈宴西道歉,“三哥,昨天晚上是我太幼稚太冲动。我回去之后又仔细想了想……”
他目光朝着周弥看了一眼,周弥便将已经夹起来的一只生煎包丢回纸盒里,笑一笑,准备起身。
谈宴西抬手做个制止的手势,叫她:“没事。坐着慢慢吃。”
看向尹策,又说:“你继续说。”
尹策不免几分惊讶,他毕业就跟着谈宴西做事了,从没见过聊正事的场合,谈宴西不让女伴回避。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我回去之后,想了几个方案,想看看这事儿还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谈宴西“嗯”了一声,要先听听他方案的意思。
尹策便端着笔记本电脑去床沿上坐下,一边讲述,一边给谈宴西演示他做的数据图表。
三个方案都讲完,他抬头,推一推眼镜,一瞬不瞬地看着谈宴西,等他决断。
谈宴西平声说道:“能合作的前提下,你这三个方案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
尹策一霎脸色灰败,“我知道这是姑父跟二哥亲自下的命令,可是三哥你甘心吗?筹备了大半年,只差合同上签字,只因为一句话,就得把全部心血让给秦家……”
谈宴西打断他:“我说了往后还有给你锻炼的机会。”
尹策不作声了,摘了眼镜,垂下头去,食指和中指捏了捏眉心,好一会儿,才将眼镜戴回去,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三哥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谈宴西说:“给你放半个月的假,出去散散心吧。”
尹策没说好与不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另一旁,周弥已经吃完了早餐,悄无声息地收拾和整理好了小餐桌。
她有意没多去留心两人的对话,但偶尔听入两句,总算弄明白了,谈宴西和尹策应该是表亲关系,无怪乎他身边的人,都要对尹策客气三分。
她觉得谈宴西其实是挺温柔一个人。
他自己多住两天院都觉得没时间,却叫尹策去领假散心。
临近中午,莫妮卡也来了一趟,汇报些工作上的事,带了几分文件给他签。
午后,谈宴西一连接了好些电话,私人的工作的都有。
他住院的事多半没叫人放出消息,他那些圈内“朋友”,各个都如平常一样,邀请三少去哪儿哪儿捧个场。
谈宴西接完手头这个电话,转头一看,周弥坐在椅上,手臂撑在床边柜上,一手托腮,若有所思状。
谈宴西:“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真是好脾气。我要是生着病,还这么多人来烦我,恐怕我早就发火了。”周弥转头看他一眼,忽地探身,去够他拿在手里的手机。
她目光盯着他,仿佛只要他神色有一丝不悦,便会立即收回手。
谈宴西只是微笑看着她。
她便轻轻一抽,将他手机拿了过去,“你说,如果你关机一下午,世界会不会就此停止转动。”
谈宴西微扬了一下眉,笑说:“不知道。但值得一试。”
周弥便当着他面,长按音量加号键和电源键,弹出的菜单里,她手指往右一滑,选择了关机。
这个过程中,她依然在观察他的表情。
他只是笑着,全然纵容。
周弥把关机的手机丢到一旁,又问他:“你会不会觉得,突然闲下来了会很无聊?”
谈宴西笑说:“那你给我找点事儿做?”
“看电视么?”周弥盯着他,“或者,开一部电影?”
谈宴西的表情表明他兴致阑珊。
“那要不然我读书给你听?”周弥开玩笑说。
哪知道谈宴西说:“好啊。”
“……认真的?”
谈宴西笑说:“不你自己提议的吗?”
他将枕头一扶,躺上去,半闭着眼睛,说:“你随便读点儿什么我听听,正好我睡个午觉。”
周弥看他一眼,清清嗓子,正要出声,他却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犹豫一瞬,周弥蹬掉鞋子,爬上床,他手臂伸展,让她当枕头枕上去。
周弥转头看一眼,看见他偏于瘦削的下颔骨,耳后至脖颈一线的皮肤,是无机质感的一种白皙,微微抬眼,便是他靠近喉结处,那粒浅褐色的痣。
谈宴西只觉她的呼吸萦绕于颈间。
一霎,一小片温热落在了自己喉结上。他不由地喉结滚动,微微低头,睁一只眼去看了看。
片刻,她缓缓地念:“Un jour, jétais agée déjà, dans le hall dun lieu publi homme est venu vers moi.……”
声音清脆而空灵,腔调拿得漂亮又婉转,闭上眼仿佛电影序幕的独白,叫人沉浸,即便不懂其意。
夏日绵长,外头日光白得晃眼,那蓝条纹的窗帘布,都被照得褪了色。
他有种介于困顿和情-欲之间的心痒难耐,在这冷气十足的洁净的房间里,好似那些日光,都径直地晒在了他的皮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