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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为着治水修堤之事,江南六州陆续举荐了几位所谓的“行家”,沈裕对此未置可否,只是另他们先拟定章程看看。
江南官场虽都听过沈裕的名声,但大多没切身体会过他的手段,这些年,也有暗暗认为他是因父兄罹难而受荫庇,才坐到了今日这个位置。
加之他尚未到而立之年,又顶了张温润清俊的脸,打眼一看,倒像是个没经过多少风雨、好糊弄的。
各州送过来的人凑在一处,各怀心思,嘴仗打了不少,踩着沈裕定的时限递了份文书上来。
花架子搭得极好,拿着些空话画饼,乍一看倒是也能唬人,可却压根没多少具体可行的实质内容。
沈裕大略翻看过,目光最后落在了含糊不清的预算上,冷笑了声,强压下不耐烦,令人传沈衡来见他。
“我看他们是猖狂惯了,指望也能拿我当傻子糊弄。”沈裕将那折子扔给沈衡,语气中带着些不耐,“陈桉在何处?”
沈衡沉默片刻,揽了罪责:“是我失职……”
他其实并没见着陈桉的面。
头回往如意斋时,被谢秋桐不留情面地拦下,下了逐客令;后来寻到陈家,看门的老仆一早得了吩咐,也不肯放行,反而长吁短叹地向他陈情。
说是陈桉自当年遭牢狱之灾,体弱多病,担不起来回奔波、修堤筑坝的重任,何况夫人还怀了身孕,岂忍心在此时分别?
沈衡知晓陈桉昔年际遇,也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情。
沈裕却没这么通情达理,听到一半,就已先皱了眉,搭在小炉上的手微微收紧。
装手炉的绣囊是今晨容锦亲手换上的,其上绣了枝佛莲,花叶舒展,出自她手,仿佛也带着些她身上的宁静平和。
沈裕轻轻摩挲着绣纹,按捺下心中的不悦,吩咐道:“以我的名义,下个请帖过去。”
这就是要亲自与陈桉谈的意思了,沈衡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最先见到陈桉的,却是容锦。
谢秋桐一门心思全扑在了要给未出世孩子做的那件百福衣上,容锦则当了个“代掌柜”,得空便倒如意斋来。
她才换了白瓷花瓶中的水,听到门口有动静,随即端了笑意相迎。
可进门的并不是往日常来的夫人小姐,而是个身着蓝袍的男子,高且瘦,气色看起来不大好,但神情温和从容,看起来是个好相与的。
他臂弯中拢着一件烟紫色的羽纱大氅,赤金百蝶穿花纹。
容锦只一看便认出这是谢秋桐穿过的衣裳,脚步微顿,回头看向摇椅上的谢掌柜,轻轻地唤了声。
谢秋桐见着这男子之后,先拧了眉:“怎么不在家中好好养病?”
瞥见他带来的大氅,又嗔怪道:“我这里难道还会缺衣裳吗?值得你亲自来送?”
“不过风寒而已,不妨事。”
男人话音刚落,就难以抑制
地咳了两声,倒叫这话霎时显得没什么说服力。他无奈地笑了声,安抚似的向谢秋桐道:“大夫说了,总闷在房中,也不好。”
听了几句后,容锦心中已有定论,含笑问候后,又帮着倒了盏热茶。
陈桉像是疏忽,接过茶盏时手不大稳,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容锦看出夫妻之间怕是有话要谈,寒暄两句后,便到借着收拾货架的由头到另一侧去了。
陈桉陪着看过刚具雏形的小衣裳,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开口道:“我听闻,沈相奉命至江南,如今正在湖阳……”
“是,”谢秋桐攥紧了手中的布料,打断他的话,“可这与你我又有什么干系?”
这几年来,夫妻之间从没起过争执,甚至没拌过几回嘴。
陈桉天生一副好脾性,又爱重她,只要见她稍有冷脸的意思,便自动退让了。
可这回,他却并没就此不提,迟疑道:“沈相与吕嘉之流不同,他坐镇江南,兴许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早前江南水患肆虐,湖阳淹了大半城,却还算是受灾轻的,如意斋虽折损了不少银钱,但并未伤及性命。
受灾重的地界,房屋不知冲垮了多少,悄无声息死在洪水中的人不计其数。
陈桉实在不忍,想要尽自己所能帮上几分,可主事的官员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更不会将这样能捞油水的“肥差”平白交到他手中。
那份好心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