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接见(1 / 2)
马车滚过种满郁金香的小路,停在一座纯白大理石砌成的城堡前。
待命的士兵拉开车门,将马车迎进城堡,管家帮两人取下外套。等到苏沧坐到会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时,女仆鱼贯而入,端上热气腾腾的茶和香甜暖糯的点心,动作行云流水。
香薰的味道从干花和蜡烛传出,温暖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会客厅涂抹着厚重的色彩,正前方沉重的盔甲一字排开,每个估计造价约5金币左右,雄鹿头、海妖鳞片、熊皮地毯……这些男性化的摆件栩栩如生,无不是蒙克蒂家族的繁荣和尚武的象征。
与之相对的,是玻璃展示架中琳琅满目的瓷器,有纯白的,有白蓝相间的,有五颜六色的,也有镀金玫瑰纹的,各个是显赫的奢侈品牌。此外,房间还里装饰着金箔台灯、十字绣挂毯、以及大大小小的风景油画。
两者的结合有些突兀,就像蒙克蒂家族参与过的掠夺战争,给人喘不过气的紧迫感,仿佛提醒着参观者——蒙克蒂家族的现任家主,斯加罗·范·蒙克蒂伯爵曾经是依兰王国的第一将军。
“喜欢父亲大人的收藏吗?”
莱斯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从侧门走出,他脱掉了灰蒙蒙的伪装便衣,换上一身绿绸缎的长袍和雪白厚实的丝袜,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贵公子。
他向苏沧介绍着盔甲和猎物标本,又指了指展示橱柜。
“这些属于我的妹妹,她对中古时代那些浪漫的诗歌和故事很感兴趣,说不定您跟她聊得来。”
无人应答,莱斯回头一看,苏沧饶有兴致地舀了一勺枫糖浆,滴入淡啤酒。
仆人刚想说教,莱斯伸手制止,坐到苏沧面前的座位上。他遣散了周围的仆从,只剩那位背手不语的管家。
这时,莱斯的坐姿总算有些放松,背部靠着沙发。
“希望您能理解我的急切,我已经调查菲勒尔城堡超过15年了。有记忆以来,这座城堡的秘密在我的脑海萦绕不散,无论清醒或者迷蒙。所以,您的朋友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
苏沧高举“蜜酒”:“steenee-giasas(希腊语:干杯)。”
“从小我就生活在那座巨大、错综复杂、阴暗冰冷的城堡,无论仆人怎么打扫,灰尘和腐朽的气味挥之不去。”莱斯拿起一根巧克力,搅动着热水,让它慢慢融化,“这座压抑的迷宫唯一的优点就是未知。”
“对孩子来说,冒险是他的天性,而探索是他的喜悦。一旦仆人不在,我就带着妹妹一起前往那些不被允许进入的房间,例如嘎吱作响的阁楼、隐蔽的仓库、藏着禁书的书房。”
“直到有一天,我明白为什么大人不允许我们进入某些房间——火灾、虫蛀和腐烂深入了这座城堡的骨髓——当我兴奋地踏入新的房间时,木板发出凄厉的警告声,我一脚踏空。”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那种恐惧,一个孩子在黑暗无边的地窖中迷失了,他全身疼痛,寒冷、饥饿和伤口恶化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但这不重要,我要说的是接下来的事情,从在当时的我面前出现一束光为止。”
莱斯抿了口热巧克力,大拇指指腹摩挲着杯子两侧。
“非常突兀的,火把的光芒从道路的两侧出现,照亮了四周。一条建得很考究的密道通向更深处,尽管年代久远,却没有一般地下室那种潮湿肮脏,两旁的墙壁磨得分外光滑,更像是王宫里宏伟的走廊。”
“无助的我放弃了求救,决定往前走。随着前进,我忽然发现擦得干净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小型挂画,通道变得更宽敞时,甚至隔着几排还会有人形或动物的石膏和大理石雕像,大多完成度极高,是放到拍卖场里也能卖出高价的作品。”
“最可怕的是,无论挂画还是雕刻都清洁得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经常擦拭——一条本该废弃的通道中,竟然有人活动的痕迹!仿佛日常生活的空间中,你突兀地发现有人在秘密的地方跟你共生,床底、衣柜、地窖……他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却对他一无所知。”
“kudos(希腊语:好家伙,真吓人!”苏沧摇晃着“蜜酒”,味道齁甜,他不准备喝,“我以为我在听冒险故事。”
“当时的我太过恐惧,忽略了这一点。我痴呆般往前走去,在通道的尽头,我看到了一副挂着白布的巨大祭坛画。盯了半晌,神差鬼使地,我伸出手揭下了幕布。”
“这幅画有十八联,闭合六联,打开十二联,其余画板只有底稿,唯有中间的画板接近完成。”
“祭坛画的中央是一汪清澈的生命之泉,巨大的月神美德像面无表情地屹立着,手握天平,展开三对洁白无瑕的羽翼,庇护着下方更小的历代神使、神女和神子,守候并指引着他们前往神国的路,眼神低垂,注视着下方伸出双手的新月先知。”
“白袍先知表情慈爱,嘴角温柔地勾起,额间新月图案熠熠生辉,做出最著名的‘祝福’手势,分明是神圣又不敢亵渎的模范,不知为何,他的脸庞过于俊美,圣洁之余,不免带了一丝独属魔鬼的傲慢。”
“当我凝视着肖像画时,‘他’忽然对我微微一笑。”
莱斯深吸一口气,壁火的明暗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交替。
黄橙橙的柔和光芒闪烁不定,灰金的弧线掠过宽敞的房间,每个家具的形状清晰可辨,它让眼睛既能看见又能休息,是清醒和梦境之间的完美桥梁。
“‘欢迎来到我的画廊,雀占鸠巢的客人。’那人从祭坛画中缓缓走出,‘这幅画很迷人,不是吗?跟扬·范·洛克比起来,您觉得如何呢,蒙克蒂家族的小家伙?’”
“eureka(希腊语:尤里卡/我明白了。”苏沧叫道,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他是克里罗杰·菲勒尔!”
“当我醒来时,我回到了熟悉的卧房,仆人们担忧地走来走去,妹妹趴在我的床头沉沉睡去。没人清楚我遭遇了什么,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克里罗杰·菲勒尔——哪怕我疯狂地搜寻整座城堡,几乎将它翻了个底朝天。”
莱斯垂下睫毛,望着杯中苍白消瘦的倒影。
“这就是菲勒尔城堡的终极秘密:克里罗杰·菲勒尔还活着——他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堡之中,如同幽灵。”
莱斯的故事告一段落,另一侧,睡了个好觉的亚伯把昨夜的迷茫抛之脑后,少年人的苦恼来得快去得快。
早上,他被脚步声惊醒。
开门查看时,丰盛的早餐静静躺在地上,仆人行色匆匆地推着餐车远去,只留下背影。
亚伯拿起冒着热气的食物,它刚从厨房出来:一叠洒满糖粉的松饼,几个不同形状的白面包,旁边放着覆盆子和蓝莓果酱、黄油和奶油鱼酱,还有培根、荷包蛋和水煮西蓝花。
饮料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酱,遇到冷气瞬间凝结。
亚伯将巧克力碾碎,夹在切片面包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