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1 / 2)
亚伯惊异于酒馆老板克里斯托弗的态度。
他对尸体熟视无睹,好像它们是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像板栗、鸽粪或梧桐絮,不经意间就闯入人们的庭院或屋子。
“克、克里斯托弗……”
酒馆老板充耳不闻,失魂落魄地趴在衣柜上。
“克里斯托弗·乔·格罗夫!我的朋友有话对你说!”苏沧提高声音。
克里斯托弗无可奈何地直起身:“如果你想处理尸体,给我1银币;如果你想问最近的墓地在哪,我建议你留着那1银币,因为最便宜的租金也要2铜币一年。”
亚伯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就是买两个空酒桶把尸体装进去,拉到下城区边缘,凿个洞扔进尼日尔河。”
“不,你让我寻找墓地,是什么意思?”
“唉……”
克里斯托弗长叹一口气,懒洋洋地指着地上四仰八叉的乞丐:“小鬼,你觉得凭这两个智力加起来不如一条海参的蠢货,凭什么能在下城区横行霸道,垄断乞讨这一行生意?”
灵光闪过,亚伯叫道:“他们有背景!”自己说完,嘴角拉下来,不仅是为即将丧命的可能性惴惴不安,也为牺牲这条命所换来的报答感到不值。
他是救了个婴儿,那又如何?
说不定远处还有一百个乞丐,他们虐待着一千个孤儿。
治标不治本。
“沉默的贼鸥托马斯,无恶不作的奎因斯。”克里斯托弗说,“你很不幸地惹到了下城区五巨头唯一一个拉帮结派的混账。”
“五巨头?”
“代指下城区的五个超凡力量者,火红之剑贾斯特·坎贝尔、致命浓汤李伊雅·罗斯克达林、流动的金钱乔治·宾尔和忒亚,一条狗头人占卜师。”
“超凡力量者……”
“是不是很愚蠢?吟游诗人就爱搞些没用的噱头,现在铲粪工凑成三个都能号称是三‘剑’客了。本来在下城区做人就很难了,总有好事者还要把东拼西凑的个性挑选了往别人的身上穿。”
“我倒是觉得不错。”苏沧插嘴道,“‘巨头’,听起来很聪明。”
“托马斯·奎因斯不知哪学了套不入流的呼吸法。成为斗气初心者后,他没去上城区碰运气,而是选择留下,拉着几百个跟他一样的混账,什么来钱快搞什么。上星期他把一个残疾的老人推下阳台摔死,因为她的儿子欠高利贷自杀了。奎因斯杀鸡儆猴,警告其他人欠债不还的后果。”
亚伯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而你杀了他的人,如果奎因斯不砍下你的脑袋,他自己就完了。他的敌人会觉得他变得软弱,趁机杀死他。”克里斯托弗清点着餐桌的划痕,计算损失,“这就是下城区。你活下来,你是新的强者;你死了,更没什么好惊讶的。”
亚伯吞了口口水,紧张地问:“斗气初心者……大概是什么概念?”
“身体素质和五种感官是成年人极限的两倍,可以操控斗气覆盖一部分躯体,进行攻击或防御。”克里斯托弗屈指敲了敲餐桌,“如果我用了斗气,这张桌子已经碎成了八块。”
“你呢。”他嗤笑一声,“比桌子硬多少?”
如同五雷轰顶,亚伯脸色惨白。
克里斯托弗慢悠悠地欣赏起他害怕的样子,直到亚伯忽然说:“那么,我要花掉所有的银币,不是买墓地,而是买下所有我能买到的武器。我可能会跟着盔甲一起碎成八块,至少让托马斯知道,我可不是那只任人宰割的‘鸡’。”
尖锐的戾气刺得酒馆老板的眼神颤了颤,他好久没听到这么纯粹的答案了。
果然,小鬼就是小鬼,面对生死危机,只想到鱼死网破。
“别急着烧钱找死,又不是没有活命的机会。我刚刚说过,下城区一共五位超凡力量者,上城区指不定有五千个。投靠一名贵族,成为他的扈从,托马斯看到你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贵族……啊,贵族么。”
欧玛拉的王权社会分为六层,最上层的是王室、神官和大贵族,往下是拥有一定领土的领主,再下面是依附于领主的小贵族。有人认为应该把所有上等人归到一个分类,毕竟他们仅占到社会人口的1%。
至于商人、学者、建筑师、士兵、工匠等,宫廷画家、小丑和诗人等艺术娱乐行业被统称为“服务阶级”——他们为贵族提供服务。
接下来是“平民阶级”,分为公民和农户,一个住在城市,一个住在乡村。
最后是贫民,及没有公民身份的黑户,大多是偷渡客、难民或孤儿等。
港口的船只来来去去,战争的火焰明明暗暗,贫民层出不穷,尤其是莱茵城这种靠海的大城市里,贫民做着最低劣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薪酬,哪怕死于非命,也没人在乎,尸体甚至会被拿去喂猪。
比他们更惨的只有奴隶。
不过社会学家认为,奴隶不算“人”。
人族奴隶的数量很少,除非触犯教条,被神殿剥夺人权;大多数奴隶是矮人贩子从牙玛兰大陆运来的地精、哥布林、狗头人、巨怪、蜥蜴人以及侏儒,近代海民贼船横行,他们的生意受到打击,所以很少能在街头见到异族奴隶了。
亚伯处于平民阶级,想接触大贵族和领主难如登天,只能服务些空有头衔、并无领地或军事实力的小贵族。好在他虽出身偏僻的橡果村,光凭识字这项技能,亚伯已经优于99%的平民了。
寄人篱下么……
唉,当初我到莱茵城,可是指望干出一番大事业呀!
“啪啪啪。”
克里斯托弗不耐烦地拍拍手,没心情理会亚伯的悲风伤秋,他只想找人评估这间房子要花多少钱修复,以及赶快运走尸体,免得引来些挥之不去的飞虫。
推着两个木桶,苏沧和亚伯被他从大门赶了出去。
肉兔车进入莱茵城后直达安特杜尔码头,亚伯还没有好好观察过这个传说中依兰的心脏,繁华的首都,国际化的大城市——遮蔽于白砖红瓦下的阴影,尼日尔河的东岸,莱茵城腐烂的下半身。
下城区。
窄窄的道路由碎裂的石块铺成,像瘾君子的锯齿状的笑容,污垢中唯一的颜色飞溅来自断壁的涂鸦,无论行人或四处乱跑的牲畜都瘦得像纸片,颧骨从缺水干裂的皮肤凸出来。
地上是湿润的泥巴,阿尔梅加拉内海咸湿的风从安特杜尔港口吹来,时运不济的细雨总让下城区居民的脚底生满恶疮。
鸡、鸭、羊、猪、狗这些动物与人类同吃同住,时而共享寝具、水杯和茅厕。
杂乱无章的话语混杂成嗡嗡的噪音,吵得亚伯瞬间起了耳鸣。
他原本穿着草鞋,可惜逃亡时不知掉在哪里了,此刻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踩到湿泥巴不要紧,就怕踩到硬邦邦的“泥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