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2)
钟珩心情好的时候愿意哄哄人,但他的耐心极为有限。一直到纪心荷回来之前,纪珍棠都没给他开门。等到黄昏,门口就只剩一捧玫瑰了。
“小棠,又是哪个男孩子给你送花了?”纪心荷一手拎着钥匙,一手捧着花进来。
纪珍棠急忙道:“别碰,那花不干净!”
纪心荷笑了,“花有什么不干净的,好看得很。新鲜的哦,香喷喷。”
“……”
她晚一步,下到楼梯一半,呆呆倚着墙,看着那束玫瑰被摆在厅堂。
又看着纪心荷从花瓣里抽出一张卡片。
她问写了什么。
纪心荷眯眼看了看,“我不懂啊,是串英文。”
很快破案,英文是:forgiveme.(原谅我)
土掉渣,她没看第二眼。
“姑姑,镯子要不要?”她托着盒,给纪心荷看。
纪心荷瞥了眼,笑笑说:“我都上年纪了,不戴这花里胡哨的。”
“哪里花了呀,这个颜色明明就很清新,而且很搭配你的名字。”她把手镯取出,套到纪心荷的手腕上,将她手背细密的纹路抻平,笑道,“好看好看。”
没料,纪心荷没戴满半分钟,便匆匆取了,只是说:“人啊,还是要掂清自己的分量,是几斤几两的人,就只配戴几斤几两的首饰。”
“谁说的?首饰顶重要,否则那些有钱太太为什么去追逐名牌包包?先敬罗衣后敬人,只有看出你的穿戴几斤几两,人家才能由此揣测你的分量。”
“虚荣。”姑姑说,手镯被嵌回去。
纪珍棠笑说:“没有啦,我是真的觉得你戴很合适的。”
姑姑给她讲大道理:“往后你就晓得了,你配不起的东西,就是暂时得了,总归也有一天要还回去,那时你付出的代价会更多,像莫泊桑的项链。”
纪珍棠没有说话。
纪心荷挺喜欢那束玫瑰,拿瓶来插。
姑姑是一个善于规避风险的人,即便命运没有善待她,也能脚踏实地地,这样过到今天。最后她说:“不是说要还给人家?找个机会还了去吧。”
纪珍棠不说话,只低头看着。
“勿要贪心。”
“……晓得啦,我会还。”
纪珍棠闷闷地回到房间,又把玩了一会儿那只镯子。
她没有给自己戴上,其实看着很心动,还挺想试试的,只不过生怕一戴,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姑姑说的很对,不属于她的东西,总归是要还回去的。
纪珍棠调了三天作息,到第四天又开始不自觉熬夜,没办法,手机太好玩。这里很新鲜,那里也稀奇,碎片式的信息跃过脑子,不留一点痕迹,空空耗到零点。
心脏的问题没再出现,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熬夜的后果就是睡眠质量差到顶。
换季雨水多,梦里也是。
这天没睡多久,纪珍棠是在半夜惊醒的。不知道怎么了,她最近总是做奇怪的梦。
坐起在床上,她觉得浑身湿漉漉的,动弹不得,看着窗帘的影子在天花板上轻飘飘地荡,心神散乱。很困但睡不着,从凌晨醒到了天亮。
起床第一件事,纪珍棠借着隐秘梦境的一点线索,翻了翻自己的书包,从最里面的内兜找出一个海棠的发夹。
许多年过去,月白色的两瓣海棠花仍然崭新依旧。
她已经很久没有戴过这个发夹了。
“怎么会梦见……这个人?”
纪珍棠到镜前刷牙时,将那精致的一字夹别在发梢。赏了赏,又速速取下。
这是星洲陈府的少爷给她的。
十几年过去,纪珍棠早就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如今只有微弱印象,那位陈太太的儿子,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跟他妈妈一样,他叫她的英文名jane。
“如果你想念我,把它戴在头发上。我会找到你,无论何时何地。”
言犹在耳,温润清冽的声音。
她喃喃,回忆着,“陈府的少爷……”
应该是叫陈xx吧。
可惜她只记得姓,早就忘了他的名字。
也记得,那是真正有修养,有风度的,生于上流阶层,却不失温度的人。而不是一副目中无人、高傲自大,被惯到无法无天的样子。
现在回想,她的童年是很幸福的。
陈家的太太很喜欢她,总说她是小开心果。
因为纪珍棠小的时候顽皮鬼马,会偷妈妈的衣服和口红,装成大人的模样,在他们面前演戏,还演得活灵活现。
“jane,你今天演的是什么?”太太问她。
“我今天是——灰姑娘。”
她光着脚丫,披着一条毛茸茸的毯子,在地毯上跑来跑去,“我要去找王子跳舞咯!”
秦美兰难堪地训斥了她一声:“别把地毯弄脏了。”
陈太太拦住她:“孩子就是制造热闹的,随她玩一玩。”
随后笑着问她:“灰姑娘,你的水晶鞋呢。”
纪珍棠顿足,低头看看自己光光的脚丫,难为情地碰碰足尖,期期艾艾说:“那个,水晶鞋……我、我暂时还没有,不过以后会有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她笃定地一笑:“因为我是灰姑娘嘛!”
那时,随他们一道谈天说笑的陈家少爷就坐在其中。
少年如松柏,气质很像冬天,凛凛冽冽,温文尔雅,慵懒地倚坐在沙发上。
闻言,他淡淡瞥过来一眼,也因为他妈妈的话,而不自觉看向小女孩的脚丫。
纪珍棠忙难为情地把脚塞进拖鞋。
少爷看出她忸怩,又似笑非笑地,挪开了眼。
灰姑娘的戏被她一个人演得声势浩大,最终,没有等到她的南瓜马车和舞会。
她不是真的灰姑娘,也不会有王子来接驾。
戏演完了,睡一觉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纪珍棠打开房门,揉揉惺忪的眼,看着门口正中央,工整地摆放着一双小皮鞋。
崭新的,黑色浅口玛丽珍。
很贵的样子,她没有穿过这么精美的鞋子,看起来并不属于她。
于是蹲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点了点鞋面,又怕碰坏,赶紧缩回去。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压在鞋底的一张纸片。
上面写着:tojane.
是男孩子的字迹。
纪珍棠喜出望外:“妈妈!少爷给我买新鞋啦!!”
她开心地穿上那双合脚的小皮鞋,去大花园里跳了一支乱七八糟的舞。
二楼露天阳台,送礼物的男孩子就站在那儿,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衣,像修长而苍劲的松柏,气质斯文儒雅。他看着她跳舞,露出淡淡的、温柔的笑。
那是没有一点点烦恼,所有人都很疼她的地方。
可到如今,那个温润的、谦和的人,模样也随时光缓缓地褪了色。
再后来,离开星洲的那一天,整个岛上天气阴沉,像她的心情,妈妈苦口婆心对她说了好几遍:“阿珍,日后不论到哪里,不该提及的过往,势必守口如瓶,所有与你无关的恩怨,一定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保全性命最要紧。”
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可是她哪里记得多少,又能说出多少呢?她那个时候也才七八岁而已。
时间一晃,许多年过去。
小时候太遥远,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所有人的开心果,现在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寻回自己的开心了。
没有人告诉她,长大要经历重重失落。
碎片式的回忆慢慢袭上心头,纪珍棠缓缓地笑起来,握在手里的夹子也沾上了体温的暖。
最终,海棠发夹还是被她放回了储物格,关上抽屉那一刹,像是一同尘封住了她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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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纪珍棠又去了一趟医院,她握着手中的诊断报告,看着“轻度焦虑”这几个字,平静地坐在神经内科的诊室外边,等候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