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赴(1 / 2)
在邵育良的记忆里,三弟邵育恭聪慧伶俐,是名副其实的神童。
他三岁写字,五岁吟诗,七岁的时候,一手钢琴已经弹得出神入化,还会帮着大妈核账,心算能力一流,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自愧不如。
大妈在三弟身上寄予了厚望,除了每个月固定的收租日,其他时候都在陪伴三弟学习。
然而这一切,在三弟七岁的生日宴上戛然而止了。
小叔精挑细选,送了三弟一匹设特兰矮马,这种产自英国设特兰群岛的品种小巧玲珑,天资聪颖,性格也是出了名的温驯,给小孩做生日礼物最合适不过。
他至今都记得,三弟骑上去的时候,那鲜衣怒马的烂漫模样。
然后,毫无预兆的,矮马发狂了,驮着他年幼的三弟,狂奔向远处的湖泊。
三弟聪明,知道不能从飞奔的马儿身上跳下来,否则高速摔落在地,非死即残。
他只能紧紧地抱着马脖子,试图让小马冷静下来,可是不行,即便是最老练的驯马师,也未必能降服一匹发了狂的疯马。
何况一个七岁的孩子。
三弟就这么掉进了水里,脚上的马靴不知为何后跟断裂,让三弟的整个脚掌卡在了镫子里挣脱不出,等到大家七手八脚把三弟救上来的时候,三弟已经断气了。
还好家庭医生就在附近。
只是,三弟虽然捡回一条命,从那之后却成了药不离口的病秧子。
大妈请的各类家庭教师,全部清退,什么乐器小马文房四宝,一个都不要了。
房间里很快被各种各样的药罐、药柜、药典所占据。
那场变故似乎成了三弟人生的分水岭,落水之前的他活泼开朗,爱笑爱闹,落水之后的他,一夜之间成了个闷葫芦,十棍子敲不出个屁来。
还病病歪歪的,瘦得像是随时能被一阵风吹走。
三年前爹地五十大寿的生日宴上,所有人都到了,却迟迟不见三弟和大妈。
最后三弟是坐在轮椅上被大妈推过去的,原来三弟的病情恶化了,差点没救回来。
爹地脸上看不出多少关怀,只是庆幸三弟没在他过寿的这天去见阎王。
要不然以后儿子的忌日跟老子的生日冲撞了,这生日是过还是不过呢?
也就是那一天,他彻底看清了爹地的凉薄。
爹地对子女的疼爱,只取决于哪个妻妾得宠。
失宠的女人,就算生了孩子,也跟她一样倒霉,不受待见。
加上三弟一副随时可能归西的样子,爹地便名正言顺的把三弟排除在了邵氏企业之外。
邵氏旗下有名有姓的产业,基本上都交给了二房三房打理。
至于四房,也没比大房的待遇好多少。
好在他争气,听从大妈的安排去国外念了商科,回来后爹地果然交给他一个公司练手。
虽然跟邵氏的全部资产比起来不值一提,但胜在营收不错,他可以时常帮衬一下大妈。
说起来,大妈手里也不是一点财产都没有,起码家里的地契都在大妈手里。
听二房三房的说,这是大妈用她那个夭折的儿子换来的。
这话他不信,大妈心地善良,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二房三房故意编排了抹黑大妈的。
现在大妈为了这些地契,要给三弟找个乡下妹做媳妇,他是没意见的,只是他看不懂大妈到底图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本地多的是优质适婚的女青年,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去内地找一个没妈的女孩过来。
最离奇的还是他三弟,把他叫过去也没说话,只给了他这张便条,写满了要他做的事情。
密密麻麻的字句里,只有一条是叫他给二房制造麻烦,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内地接亲。
其他的十几条,都跟乡下妹有关。
他真的很好奇,三弟应该没有见过那个乡下妹,可是三弟好像特别了解她。
比如这条——告诉叶姗姗,她妈咪还活着。
下面紧跟着一条——她舅舅一家只有表哥能处,其他人不用理会。
再接着是一个地址——这是她乡下爷爷奶奶家,她妈咪的旧物被她奶奶保管起来了,她如果想要,带她去拿。
还有些叮嘱,都是跟叶姗姗有关的。
好像三弟跟叶姗姗是什么至交好友似的。
邵育良搞不懂,但是没办法,谁让他心疼三弟呢?
谁都知道三弟没几年可活了,只要能让三弟高兴,即便叫他去北极扑海豹,去南极抓企鹅,他都义无反顾。
*
邵育恭一觉醒来,天黑了。
他妈咪还在外面没回来,多半是给二哥准备厚衣服去了。
汤医生还在窗口坐着,精神抖擞,正在研究病人送他的一罐子金骏眉。
邵育恭起身看了眼,嫌弃道:“假的。”
“啊?”汤医生傻眼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成色不对。”邵育恭拿起纸笔,把金骏眉的鉴别方式写了下来。
汤医生拿起一看,不禁大为惊叹:“这一天天的也不见你出去,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邵育恭没有回答,站在窗口出神。
夜风轻抚,萤火飞舞。
伸手抓住一只,托在掌心,屏息凝神,人虫对望。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我去一趟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