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言而有信之人(2 / 2)
“咦?”启闻扭头看向她,“莫非楼主大人,患上什么……”
“呸!乌鸦嘴。再说那些不吉利的,我就叫师兄弟把你扫地出门。”羽立刻拉下脸来,“根本没有的事,少造谣了!只是人生总是充满意外,明天的事,谁又说得准……”
启闻有点惊讶。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顺势插到口袋里,转身面向羽。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是想得挺透彻。难怪唱戏唱得那么有感情。”
羽拆了一颗糖塞进嘴里,又揶揄道:“你还能听出感情呢。”
听到糖纸的悉簌声,冻冻抖抖耳朵,打了个哈欠。它慢慢站起来,缓缓伸了个懒腰,将身子拉得老长老长。
启闻说:“那当然,我虽是外行,但一个人做事认不认真总能瞧出来。这不正是唱得情到深处,才能为曲中人的境遇发出叹息,甚至没注意到有旁人出现吗?”
“那、那是因为……”羽可不想承认自己走神,翻翻眼睛,转口说道,“没想到你还能听懂这个。这首曲子曲调迂回婉转,又有很多高音、长音,需要很多技巧。虽然很出名,但多数人唱不清楚词句,也就没太多人听懂。不过调儿还是好听的,所以男女老少不管能不能听懂,喜欢的人不少。”
“我虽然未必能听明白,但我识字啊。”启闻又笑起来,“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也觉得有点意思,就把词找来看了。然后我才知道,它讲了两个人因为身份悬殊,即使相互爱慕也未能说出口,经历了种种,直到死生离别时才互诉衷肠的故事。”
羽看着他弯弯的眉眼,觉得自己心里打鼓,莫名有点不敢看下去。她觉得自己心慌,却不知为什么。于是她把视线挪到冻冻身上,看它又开始蹬腿儿挠痒痒。
接着,羽微微撅起嘴来,露出不是很满意的神情。
“这么悲伤的故事,你还笑得出来。我一想到戏里唱的,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两情相悦的人就这么死在大火里,就……”
“哎呀,不好意思。可我不是为了故事里的人笑啊。职业习惯罢了,原谅我吧。”
启闻摆了摆手以示歉意。羽还不打算放过他。
“说了那么多别的事,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你不是来聊天吹水的吧。”
“有吗?”启闻睁大眼,“还有什么事吗?我在等一个朋友,但他还没来呢。”
“你——”
羽的脸红了,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晒得。启闻没能瞒得太久,憋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开玩笑的。给你。”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纸摸起来很厚,很硬,质量很好。因而信封被狠狠撕开的时候,声音就很响亮,很有气势。她手上动作利索,瞪着启闻的眼神耿耿于怀。这种埋怨直到她抽出里面的照片时才烟消云散。
拍的确实好看。虽然照片是黑白两色,身后的花却明暗不一,能猜出它们的缤纷。光落在自己脸上,显得很白,像从来没干过活儿——也差不多。照片上的她很自然地笑着,跟自己在镜头前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以前拍照就跟演出似的,在那种被凝视的场合下,她不会像照片里这样放松。现在的她露出会心的笑,和照片上如出一辙。
但羽抬起头的时候,又黑着脸。她望着启闻说:
“我当你看我还挺平等呢,没想到你跟他们一样,也把我当孩子耍。”
启闻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对这个问题,他好像并不打算敷衍过去。他稍加思考,决定给这位刚刚成年的小姑娘一个合理的解释。
启闻诚恳地说:“这个……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愿意道歉。玩笑是该让大家都觉得好笑的,你不舒服,就算我没礼貌。不过,我开玩笑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而不是孩子。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应该被尊重,对吧?”
“嗯……”
很多人意识不到笑话是不礼貌的,因而也不会道歉;很多人更不会给孩子道歉,觉得没面子,进而否定了孩子的尊严。且不论羽到底多大,这记者委实眼光独到又能说会道,让她一点也生气不起来了。
“所以你也许不是讨厌被当成孩子。”启闻又说,“你只是觉得那些大人不尊重你——并且事实就是这样的。嗯,不过,刚听你说师门的人对你很好。他们表面上把你当作孩子,其实,应该说他们希望你永远是个孩子……”
“……是吧。应该是的。”
羽怅然。启闻说的没错,她过去只觉得自己被这样对待不太高兴。但作为云霏最小的直系弟子,十年的相处早就让他们视彼此如亲生手足。霏云轩中,也有朝夕相处的男女弟子心生情愫,走到一起。他们虽早就成年,却仍当彼此是孩子般照顾。当小孩确实没什么不好,可以得到偏爱,犯错也能被原谅。她明白,自己也并不讨厌被师门偏爱这件事本身。
“这样也很好,证明日子总是一帆风顺,和和美美。”启闻眨眨眼,又说,“不过我可以吃个亏,认你当干妹妹。”
羽又有点不高兴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点时间,自己的情绪起伏会这样大。她不客气地将信纸丢到他身上。启闻顺势一拍大腿,接住了纸。
一转头,他突然问:“诶,你这猫,怎么在吃草啊?”
“它就是会吃草。这样的话,能把舔到肚子里的毛球吐出来。”
说着,她踩在花坛边,把冻冻一把捞起来。把它抱在怀里的时候,它的嘴还嚼个不停。
“这么厉害?我就说跟着我妹能学到东西。哎呀!衣服——衣服抓坏了!”
这次被丢过去的就是冻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