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回:画影图形(1 / 2)
有件事儿如月君没给他们说清楚。那被称作“见着死”的奇毒,的确是在她死过很久后才被研制出来。但她没说,那毒是她成为六道无常后自创的。
黛鸾不是她第一个徒弟,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当年她琢磨出这个方子后,就放在那儿没动过了。那时候她有个胆大包天的徒弟,一次喝多后在酒桌上吹牛,还声称如月君夺人性命的方法便是将那种毒掺在颜料里,看到的人就会死。待毒挥发后,再见的人便无从查证了。第一个会看到自己画像的人是谁呢?除了画师,自然是被画的人了。
但这说法只是他自己凭空揣测,他也明明清楚,如月君生前靠的不是这种手段。他到死也不知道,如月君的云鬼毫,是她死时承载她灵魂的容器。人人都知道那时她化作了一大簇美丽又诡谲的奇花异草,阎罗魔从中翻出掩藏的笔,之后才交还给她。之后,那笔就成了勾魂画魄的神笔,不论是花鸟人,只要被如月君拿着它画下来,便会被勾魂摄魄成为一具空壳。
在她生前是如何杀人的,这事儿至今还没人知道。
贪财怕死的恶徒们蜂拥而至,斥巨资问他买药的配方。他哪儿知道这个?要说这人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物,竟然偷了原药拿出来卖,还偷了不少……江湖向来能人辈出,很快便有几个郎中合起伙琢磨透了解药的成分。虽然摸清了原料,制作工艺却玄之又玄。这孽徒见如月君并未追究,胆大包天地偷来解药,又卖给了武林各派。这激怒了先前买毒的人,加之无法破解制作工艺,更无可改进,就将那孽徒囚禁起来,逼他说出毒药的制作工序。这他哪儿知道啊,自己无非干些搭把手的活计,更不知那时研制的是这种药,压根就没上心。时间一长,他竟就这么被折磨死了,也算是遭了报应。自始至终,如月君都没有出过面,或许就当没这个徒弟了。
这之中闹了几次乱子,就为这“秘方”出了不少人命。于是如月君突然就将二者的工艺公开了,对先前的那些谣言更是一个字也没解释。一切争斗突然索然无味,草草落下帷幕。短暂的闹剧尚未来得及掀起血雨腥风,就这么结束了。时间一长,这毒和药都无关紧要。值得注意的是,当年那些知道解药方子的人,陆陆续续死于非命。但他们本就年事已高,并未吸引江湖人们的注意。
他们是被一个姓成的人杀的。
库房里堆积了很多金银玉石的原料,门前又把厚重的大锁,对她而言不是问题,离开时她甚至能完好无损地还原它。她在这里游荡了很久,直到天黑下来。这儿的确没什么稀奇,即使留下“见着死”的毒药,半个多月早就消散了。
她在观察“痕迹”。
争执的痕迹,打斗的痕迹,破坏的痕迹。
她来来回回,一路从门口到库房深处。所有的“痕迹”上都蒙了淡淡的一层灰,看来官府那边依然没什么进展。但这些灰并不能掩盖这一切罪证。根据如月君的推断,现场应当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凶手,一个是老师傅。应该是老师傅在清点库房为数不多的存货,从内部锁上了门。这里没有窗户或者其他门,门锁门栓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所以人应当是他自己放进来的。门前最下层的一串脚步比较迟缓,他们兴许认识,不然老师傅也不会放这人进来。然后呢?这里发生过肢体冲突,老师傅在倒下的周围很乱,摔坏了几个空首饰盒。那盒子是从码得整整齐齐的桌面上堆起来的盒堆儿里打乱的。
来访者是看着他死的。地上有拖行的痕迹,是老师傅自己匍匐挣扎的结果。之前那家店里的人说“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不知是不是夸张了,但地面上的确有血痕,只是很浅。要么是老师傅抓出凶手身上的血,要么是他自己磕碰的。他倒下去的桌角没有血,但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如果是凶手的血,他的指缝里应该还有那人的皮屑,不知衙门是否注意到了。若有机会,她得去一趟停尸的地方,也不知他老人家下葬了没,如月君准备过去问问。
“老人家已经埋了……”其中一个学徒说,“天气越来越暖,衙门那儿就露天放着,前些天下了雨,泡了一晚上……我们就只好说带回来,拿出全身家当置了地。”
“我们看不下去,说要带走那天,他们还很高兴呢……”另一个学徒说。
如月君点点头,面无表情,大概这回答也在她意料之中。云戈从门里走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开门的时候一股热浪就涌出来,里面的炉子还在烧。这门看上去很新,估计是云戈接手后新装的,专门挡人的视线。
“您做好了?”
“快了。”他的语气敷衍似的。
他从一开始,就在此人对她的态度里察觉到一丝丝冷漠,不是很明显,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他姑且算个老实人,不太,或说不乐意主动遮盖自己的情绪。如月君还准备说些什么,她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
这铃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当然那些令人难以忍受的悲鸣需要六道无常主动摇晃,这种声音,是它们与其他无常之间产生的共鸣,人类听不到。一般情况下,这是无常间用来联络任务辖区内最近最近的无常的方式。
会是谁呢?最近并没有得知苍曳城里出过什么事。是有谁路过,却需要帮助吗?那个无常是否知道正在此地的人是她,或只是单纯地无针对性求助?事情是否很棘手,需要对方以这种形式召唤助手?她有些摸不清楚。
如月君没有打招呼,显得有些莽撞地冲出门外,步伐却十分轻盈。一个学徒感到奇怪,迟疑了一下,略微追出去了几步。但他左右看了半天,一点儿影子也没见着。于是他又站了一会,看了看漆黑的天色,准备将店门关上了。就在这个时候,街角出现了几个人,叽叽喳喳说着话。他一眼就瞧出,正是白天的那几位客人。
他躬身请他们进来,说那长命锁马上就好了。施无弃随口问了句:
“今儿个生意怎么样?”
“别提啦,除了你们,便只有穿堂风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原本出去的是三个人,来却来了五个。云戈抬起头,看到慕琬,仅仅点头示意就当是打了招呼。慕琬依稀记得,他这性格就是这样。路上友人给自己说了这家首饰铺的事,她有所准备。正准备问候,突然发现云戈的面色凝重太多,就仿佛她是一个不速之客。
慕琬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他那样多疑目光所注视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成幽。
成幽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谦和的笑。但他凝视云戈时的眼神,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只不过,二人之间弥漫的硫磺气息未免太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