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回:形骸之外(1 / 2)
咲面郎直接笑出了声。
这笑的意思让人难以判断,或许要结合他的表情才能推测心情。可即使没有那张面具,他的表情也无法捉摸。至于那种攻击的手段,两种极端的灵气生于青女一人,但当它们再度融合时,迸发出的力量倘若平摊给整个镇子,也能连同结界一并湮灭。
不稳定的能量像是颤动的琴弦,或是逃逸的碎光奔流到每一处,世界被染成了奇异的色彩。黑色的天变得深红,浓云像模糊的血肉。大地轻颤着,无风的水塘里,翻出阵阵无序的波纹。花儿们都盛开了,或许误以为当下是白天。莲叶也轻摇着,呈现出黑色的剪影,仿佛沼泽中伸出无数求助的手。
青女的长发与衣摆四散开,像某种闻所未闻的怪物,张牙舞爪。每一根头发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耀武扬威地彰显自己的存在。那两股接近的力量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只是这一切都被那突兀的呼喊打断了。
青女的动作完全僵住,所有的光芒在瞬间黯淡,一切都像被看不见的洪水席卷而来,接天连地。不论冷与热,冰与火,都熄灭在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之后。环绕他们的景致都褪去了本就不属于它们的颜色,像退潮的海岸,露出平坦广袤的沙滩是如此荒芜,且苍凉。
“你……为什么过来了?”
她头也不回地问。
咲面郎又发出几声可怖的嗤笑,随即爆发成破碎不堪的、毫不避讳的嘲弄。青女没有动作了,像是在思考,又好像发愣。
“你又是谁?!”
慕琬上前两步,直视那般恐怖的面容。但这太暗了,她看不清楚,只觉得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男人即使笑得直不起腰,但还是伸出手,将那副面具重新戴回了脸上,脚下还在缓缓后退。
“笑面狼?!”
她来不及问原因,但本能已让她迈出脚步,试图追上去。笑面狼弓着背,像是潜入羊圈成功偷猎的野狼般后退,很快逃逸了。但慕琬被青女拦下,轻飘飘地说了句,不必追。
“我还是有些……睡不着。”她解释着,“我感觉很不安。还没睡熟的时候感觉很不对劲,连呼吸都感觉发痒,就起床出来走走。街上没有人,可我没走几步天空就变了颜色。我猜是出了什么事就朝这边赶过来了。他是左衽门的刺客,为什么在这里?你应该没受伤吧?刚才的……是什么?我稍微靠近些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像是被水淹了一样。”
青女抬起手,正反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的纹路已经退却了,她沉重地叹了口气,或许是方才收住了即将爆发的气劲,受了内伤。慕琬有些不敢说话了,隐隐觉得是自己的错。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搭在青女的肩上。
她缓缓回头,语气变得无比轻松。
“我没什么事。不过是……伤点元气,休息会便好了。倒是你快去睡,明天一早……”
慕琬的面色有些发白,青女察觉到了。她感到她在肩上的手有些僵硬,很快抽了回去,仿佛被烫伤似的。不仅是脸色,还有表情——先是困惑,再是怀疑,像是想要确定什么。很快她便确定了,于是情绪被震惊所取代,夹杂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更多的是愤怒。
人类大概真的是有趣又奇妙的生物,能将如此丰富的表情同时体现在一张脸上。但青女没有功夫去感慨这个。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摸上自己的脸。比起之前,面部的轮廓没有太大变化,但指尖敏锐地察觉到了过大的温差,也在同一张脸上。
脸上的妖纹还残留着。更要紧的是,莲状的花钿清晰地点在她眉间,如夜色里灼灼燃烧的火。几道流血似的痕迹从上滴落,忽明忽暗的纹路是那样醒目。
“你是谁……?”
她好像明白了。
于她而言,解释太过苍白,且毫无意义。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抱起臂,露出一个老练的笑。这笑不同于以往……至少不全是。在那逐渐淡然的纹路下,一副玩世不恭的面孔发出十分刺耳的语言。
“嗯……我是谁呢?”
是男声。
慕琬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并且是很突兀的,就像突然赤身裸体地摔在雪地里、冰面上,后脑磕上了石头。明明是漆黑一片的天与地,她的眼前却泛着白光。即使现在应当是晚上,即使她被事实如此重创,但从内心深处慕琬知道,自己很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不会再怀疑了,像以前怀疑谁的动机一样,充满试探性,不会。她完全确定面前的人是谁。她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到想吐。于是喉咙里当真泛起一丝酸楚。她不知是气管还是食管,只觉得喉头堵得慌,又酸又涩让人说不出话。呼吸加重,反胃感明显,双腿却冻实了,插在地上一步也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