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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若已经摸清了苏氏别院的布局,五进大院,大堂一间、偏堂三间、厢房十四间,另有后院一处,花园一处,柴房两所,大小厨房各一间,马厩两处,仓库一间,堪比一所中等规模的驿站。
可是,这所别院里却没有人。
一般来说,大家族的别院都会配备一定比例的仆从,负责洒扫和基础设施的维护,可靳若转了两大圈,没见到一个仆从,就连护院都只在别院外围巡逻,从不踏足内墙半步。
庭廊和屋檐下挂满了灯笼,风一吹,灯火摇曳,哒哒作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靳若背后汗毛竖起一大片,他觉得不太对劲儿,此处怪异,不宜久留,贴着墙边溜到了后门,后墙有个狗洞,他就是从这个洞钻进来的,洞口长着半身人高的杂草,位置很隐秘。
脑袋刚扎进狗洞,就听身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靳若忙回身伏地,藏在杂草下观察。
一个人走了进来,素白的长衫,脖颈修长,提灯走路的姿势像只心高气傲的白鹤,是苏意蕴。
靳若大喜,半夜三更苏意蕴一个人鬼鬼祟祟来此,定是有猫腻,这一晚上总算没白忙。
苏意蕴旁若无人走到仓库门前,掏出一串铜钥匙,挑出三把,按顺序开了三道门,第一道是普通的木门,只做掩人耳目用,第二道木门甚是厚重,苏意蕴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推开,第三道是黑色的铁门,有机关,插|入钥匙后,铁门板向两侧平移开启。
仓库里黑乎乎的,苏意蕴提着灯走了进去,良久,都没有动静。
靳若伏地倾听,四周很安静,不像有伏兵的样子,想了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猫着腰钻进了仓库。
一进来就明白了,仓库里垒放着山一样高的大货包,四处弥漫着浓郁的茶叶香气,靳若抽出靴中的小刀插入一个货包,抽出一把茶叶,盛在掌心闻了闻,笑了。
是百花茶的赝品。
甘红英猜测的不错,赝品百花茶的供应商就是随州苏氏,这里便是赝品茶的老巢,这次可真来着了。
就在此时,靳若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忙压低身体,贴着地顺着声音来的方向寻去,绕过两堆货包,再次看到了苏意蕴。
苏意蕴正在和一个戴着幂篱的人说话,灯笼的光透过幂篱映出此人的身形,瘦得吓人,他说话的声音很弱,什么都听不到。
靳若认出来了,他就是林随安口中的七爷,心中愈发好奇,不由又靠近了几分,岂料就在此时,一道厉风毫无预兆从后方袭来,靳若条件反射就地一滚,黑色刀光擦着头皮掠了过去,几根断发落在了地上。
身后站着一个面具人,手持黑色横刀,两只漆黑无光的眼珠子透过面具的空洞直勾勾盯着他。
大意了,居然有埋伏!
靳若眸光一闪,抽刀出鞘,整个人宛若陀螺贴地狂旋而出,刀风割破货包,茶叶漫天飞舞,恰好形成了掩护。靳若膝足|交替点地,以“之”字走位到了面具人身后,铲地来了一刀。
这一招结合了“迅风振秋叶”的速度和“贴地无赖战法”的出其不意,靳若本以为十拿九稳,不料那面具人突然走出一串八卦步法,全避开了,反手攻出一刀,速度和靳若不相上下,招式竟与“刀釜断殇”有八分相似。
靳若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双掌拍地直直后窜出丈外,滴溜溜两个转身冲出了仓库,面具人紧追不舍,横刀舞得虎虎生风,靳若被迫应战,一交手就觉不妙,面具人不仅速度骇人,更可怕的是,似乎能预估到靳若的每一招攻势,完美化解,尤其是此人变化莫测的步法,怎么看怎么眼熟。
靳若脑中叮一声,这个步法是东都净门秘传步法,除了东都分坛的七星,只有一个人会用,眼前人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沈勋!你这个叛徒!”靳若大喝一声,面具人身形一滞,似乎惊到了。
就是现在!
靳若旋身甩出一招“割喉血十丈”,面具人当即回神,偏头避开,若净的刀刃擦着树皮面具咔一声划过去,面具裂开了,露出了下面的脸,果然是东都净门分坛前任大长老沈勋。
沈勋瘦得几乎脱了像,眼窝深深凹陷,蜡黄色的皮肤紧紧包裹着的头骨,仿佛皮骨之间没有半点筋肉,站在月光下,仿佛一具从土里爬出来的干尸。
靳若打了个寒颤,又喊了一声,“沈勋?”
沈勋眼窝里的眼球转动了一下,豁然高举横刀,这是一个信号,仓库里、屋顶上爬出了几十个面具人,四脚着地,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拱起,像一堆人形蜥蜴。
哎呦我滴个娘诶!
靳若倒吸凉气,就势往地上一趴,连滚带窜冲向后墙,屁股后面都逃出了烟,呲溜一下顺着狗洞钻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劲风呼啸而至轰在了后背上,靳若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地喷出一口血,回头一瞧,沈勋带着一堆蜥蜴面具人追了过来。
靳若当机立断掏出怀中信号烟火放出,明亮的烟火划破夜空,轰一声炸开,几乎照亮了整片桃源乡。
这是的净门十万火急的信烟,除了净门门主,只有五大都城分坛坛主够级别配备,非危及性命时不可使用。
烟火升空的时候,沈勋的动作又滞了一下,抬起了头,璀璨的焰火在他空洞的眼眶里亮起了一抹光,蜥蜴面具人也学着他的样子齐齐仰着头,定定看着光的来向。
烟火湮灭,一切重归黑暗。
沈勋转头之时,靳若已经不见了。
花一棠猛地从账簿堆里抬起头,“什么声音?!”
凌芝颜推开窗扇探头看去,面色微变,“好像是净门的信号焰火,距离此处——很近!”
花一棠甩手将账簿扔给周乾,快步冲出门,门外望风的伍达飞快汇报,“焰火是从南面升起来的。”
“凌六郎,带我上屋顶看看!”花一棠大叫。
伍达吓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他们现在可是在王氏的别院偷账簿的贼,能不能低调点?!
凌芝颜拽着花一棠跃上屋顶,二人定眼望去,但见桃源乡中央位置的苏氏宅院灯火通明,人影攒动,正是信烟发出的方向,而北方的马氏别院中,隐隐传出了杀声。
“不好,可能是林娘子和靳少门主遇到危险了!”凌芝颜低呼,“四郎!”
花一棠双目迸出血丝,“叫人支援!”
林随安也看到了靳若的求救信号,暗呼糟糕。
不能在这儿蘑菇了,必须速战速决!
“伊塔、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护好花三娘和雪娘子!半步不可离开!”
伊塔:“猪人!不!”
花三娘大急,“别管我们,去帮林娘子!”
“这是命令!”林随安厉喝,凌厉目光触及花一梦与花一棠五分相似的五官之时不由一软,笑道,“三娘放心,我定会送你们平安回家。”
花一梦突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林随安的笑脸在一片恐怖的杀意中仿佛一道光,明亮得震撼,心脏突突突乱跳起来,眼看着林随安双足踏风飚了出去。
面具人似一团团鬼魅纷纷落下墙头,连绵不绝的黑色刀光形成铺天盖地的黑雾裹住了林随安的身影,可不过瞬间,墨绿色的惊电硬生生撕开了雾气,直直杀向了院门。
月光映着刀光,刀光映着林随安脸上的血,如杀神降世,震慑心魂。
另一队面具人涌向了花一梦,伊塔口中高呼着听不懂的波斯语,四圣居然听懂了,足下生风,攻守交替,形成了一种特别的阵法,将花一梦和雪秋娘子保护地密不透风,有条不紊向出口方向移动。
花一梦的视线被挡住了,失去了林随安的身影后才意识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忘了呼吸,忙缓了两口气,心跳的声音震得她整个人有些发懵,不禁捂住了胸口。
难怪四郎被迷得魂不守舍,这般英姿飒爽的帅气小娘子,就连她都心动了……
战斗中的林随安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反手撩刀掀飞一个面具人,心中不详预感愈来愈剧,一方面,是因为担心靳若,另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面具人。
她砍翻了至少二十个面具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破绽,速度很快,招式神似十净集,但应变能力很差,只要稍微变幻招式,便一砍一个准,一路杀过来,林随安甚至有种错觉,她是在砍一堆能快速移动的树桩子,加上这些面具都是树皮做的,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重复的招式、重复的面具、重复的砍杀节奏,不断的重复、重复、重复——林随安已经数不清她砍了多少人,身体里涌起了一种很难形容的烦躁感,千净仿佛也被这种重复的砍杀磨去了杀意,渐渐黯淡了。
林随安心道不好!这些面具人就是让她疲劳作战的陷阱,目的就是消耗她的战意和精神集中力。
继续这般无止境消耗下去肯定完蛋!
院门就在眼前,瞧材质不过是普通的木门,林随安咬破舌尖,精神不觉一震,抡开膀子荡出大招“刀釜断殇”,劈飞了六个面具人,院门应声碎裂,外面又涌进来一堆面具人,此起彼伏的面具互相挤压着,简直像捅了蟑螂窝。
林随安纵身而起,踏着几个面具人的脑壳跃上墙头,本想着看看能否另辟蹊径突围,却在院墙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面具人仰头看着她,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果然,此路不通!
看来想要先送花三娘等人出去是不可能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擒贼先擒王!
正想着,林随安听到身后有声音,回头一看,发现那些刚从墙头爬下去的面具人竟然又纷纷爬上墙头来追她——奇怪,他们应该明明知道花三娘等人被困在院里,她不可能独自离开,怎么还如此锲而不舍,就好似——好似她身上装了什么目标跟踪器一般……
莫非!
林随安心头一动,索性沿着墙头跑了起来,墙头很窄,只够容纳一个人,面具人争先恐后爬墙追赶,竟将同伙都挤了下去,甚至产生了踩踏惨案,最终被迫排成了一队追杀。林随安跑几步、回头、砍翻几个,继续跑,受伤的面具人掉了下去,新的面具人踩着同伙的身体爬上墙,继续追——
林随安几乎笑出声,她猜对了,这帮面具人虽然是破军实验品的升级版,但依旧没脑子,估计是被人强制下了追杀千净之主林随安的命令,只知道追杀,不知道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