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皮影戏02(2 / 2)
尤黎面色苍白,说话都结巴了。
轿子里有人可怕,没人更可怕。
健身男和王韵离得最近,立刻道,“花轿里怎么了?”
尤黎看向他们,深呼吸一口气,“是空的。”他唇色发白,“……里面没有人。”
“鬼呢?有鬼吗?”
王韵突如其来的一问。
青石板砖铺就的宽道上,唢呐声不知何时停了,黑夜中只静静停着一顶大红花轿。
轿顶和轿身做成了亭台楼宇的样式,足有三米高,镶金嵌玉,良木作雕,用红绸点缀,远望去犹如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古朴典雅,却因为层层压下来的厚重屋檐,过分深重的层高,让人止不住地生出几分窒息感。
像一个竖起来的七尺三
棺柩,一座专门为新娘打造的小屋子,坐进去,嫁进去,好似一生都要被锁在里面。
锁在这个看似繁复的梦里,被金银玉饰的重量裹挟住身,被高高的门槛挡住脚,一被抬进了这林府的深宅大院,这辈子就被困住。
再也出不来了。
往后一看,童男童女和喜乐队近乎绵延数里,八抬大轿,排场恢宏,由此可见这场婚事的被看重。
花费了多大力气,专门为新娘打造出了一隅金囚笼。
尤黎攥着被自己的手掀开的帘布,薄薄的一层红绸光滑如缎面,宛如人皮肤感。
是顶好的料子。
尤黎望着近在咫尺,贴到眼前却空空如也的花轿内,止不住地发颤,“什么……什么鬼?”
他们三人都挨得很近,只不过王韵和健身男蹲在地面上铺压着红毯。
此时此刻,唯有尤黎独自站在花轿前。
“这群红妆队一看就不像活人,你按理,推一推新娘怎么可能会是人?”王韵紧咬牙关,打了个寒颤,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你仔细看看花轿里面。”
尤黎趴在轿杆上,闻言,撑着把自己扶起来,即使怕得脸色惨白,也还是睁开了刚刚忍不住紧闭上的眼睛,探头认真仔细地往里看去。
他小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花轿内,眼前就是本该是新娘端坐着的红长椅,脸侧就是还在滚滚往下落着红泪的烛火。
“人看不见鬼……不是很正常吗?”
王韵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会不会只是你肉眼看不见,但她实际上就端坐在你的面前。”
“你闭上眼仔细感受一下,里面到底是没人,还是……”
“有鬼。”
骤然一股阴冷从尤黎的心底四散,不同于刚才副本强加在身体上,能让生命力流失的冷,而是他实实在在地害怕。
全身发冷发抖。
如果他眼前真的有鬼,尤黎现在探进去的深度,那么他足够和花轿里的这位新娘隔着层红盖头,脸贴着脸了。
尤黎攥着红布的手指一下蜷缩地收紧,指心用力发白,呼吸一瞬变得困难。
但他还是跟着照做。
尤黎闭上眼,努力地深呼吸着,去静静感受,待在这个花轿里静静感受,这个窄小的空间里除了他还有没有另外一“人”。
那份由内心而生的阴冷在时间的流逝下却没有消失。
尤黎后知后觉,那好像不只是来自于心里的,还有身体上的。
门前的小厮尖声催促,“吉时即到——”
是在作催促。
“怎得还未有新人下轿?若是误了时辰,家主怕是会怪罪我等下人们。”
下人们这三字显然不是在指他自己。
而是苏云扮作下人们的这群玩家们,眼见吉时快到,刚刚“阴兵借道”时从身体消散下去的阴冷又重新死灰复燃,蔓延上来。
由此可见吉时到时,新娘还未下轿的后果。
玩家们的职责在接二连三迎来的事件下仿佛已经清晰,他们是被林府因大婚聘请来的下人,要做的就是一件事,确保此次的新婚万无一失,流程不少地进行下去。
行将踏错一分一毫,怕是都等不到三天后逃离林府的任务开启,就直接通关失败,只会是一个“死”字。
已经把红绸铺到林府门槛前的苏云和何琪此时起身催促道,“怎么回事?还有什么没做?”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瘦高男在吹着被火盆烫伤的手,呲牙咧嘴道,“干活啊,磨磨唧唧的。”
健身男面色难看,“是花轿里他吗根本就没新娘。”
王韵还在催,“怎么样?你感觉到了吗?
”
尤黎软趴趴地倚在轿杆上,全身蜷缩起来,好冷,真的好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一次的还没恢复过来,重新袭来的阴冷感让尤黎全身失了力气,听到问话也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但我觉得里面应该是没有人的。”
说到“人”字是还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如果里面有新娘,她迟迟不下来,要么是吉时未到,在等候,要么是她自己不情愿。”
“但哪有轿子抬到门口了才不乐意的道理,要跑肯定早跑了。”
“刚刚那个npc特意说吉时将到,这么催我们……用的语序也很奇怪,他说的是怎么还未有新人下轿……”
而不是新人怎么还未下轿,这句话的前置条件是新人还坐在里面,是一对一问新娘的。
尤黎说一句话就要停一会儿,“我觉得花轿里什么都没有的可能性比较大。”
苏云一行人已经凑了过来,“没有新娘总不能凭空变一个出来吧?”
健身男道,“我们不会还要去找落跑的新娘吧?这能上哪去找?我们又离不开这里。”
何琪,“新娘会不会藏身在这群童男童女之中?”
众人纷纷猜测。
瘦高男,“说不定真的要我们凭空变一个出来,你们三个女的坐上去试试呗。”
他指了指苏云三人。
王韵咬牙道,“你疯了!”
瘦高男耸肩,“新娘总不能是男的吧,也就你们三个了。”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坐进花轿后生死难料,在这种灵异恐怖本玩家独自走单线的后果,绝对板上钉钉一个死字。
瘦高男这个提议无异于推她们三人去舍身取义地送死。
阴冷还在向全身蔓延,
时间不多了。
何琪咬咬牙道,“我试试。”她不屑地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也好过大家一起在这干站着等死。”
但等她一脚踏上轿门,阴冷侵蚀的速度反复迅速加快了,她险而又险地收回来,连连退后,瘫倒在地,“不行,我一踏上去就感觉到生命力在迅速流失,san值也在疯狂下降,它在排斥我。”
“这顶花轿在排斥我。”
健身男,“你别不是不想坐,说谎骗我们。”
瘦高男附和。
苏云看了眼何琪,突然弯腰向花轿走进,如出一辙的一脚踏上又迅速退了回来,“不行,你们都试试,如果我们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就在童男童女们之间找。”
王韵看了她一眼,也下定决心上前,很快,她退了回来摇了摇头。
苏云又把目光投向瘦高男,“该你了。”
瘦高男骂了一声,“凭什么我们也要——”
苏云猛地拿出了道具,将刀口对准他,“你去不去?”
瘦高男欺软怕硬,很快就服了输,结果也是一样,连滚带爬地出了来。
健身男试了后的下场和其他几人也一样。
六人之中只有尤黎没有去试过了,缓过来的何琪已经不抱希望地开始观察喜庆的童男童女红妆队们。
苏云问,“需要我扶你吗?你看上去身体很不好,应该常年吃药吧,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很淡的药味。”
她说了那么多,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
轮到你了。
尤黎立马把自己撑扶起来,“我自己可以的,谢谢你。”他有些紧张,请求道,“我刚刚看了花轿很久,被侵蚀得很严重,如果我没有力气出来了,麻烦你把我拖出来,谢谢。”
尤黎原本是一手抱着双膝,一手扶着,蜷缩在轿杆下,他的面色看起来很不好,但人又很有礼貌,
仰起脸,认真地恳求道谢着。
少年的眉眼在红灯笼的照映下也看不出怪异,反而添了一分朦胧漂亮。
因为不想拖大家后腿。
即使很虚弱疲惫了,也撑着一口气往花轿里探去。
尤黎原本就在花轿前,他撑着里头的梳妆柜台,把脚踏上时,倏然顿了一下。
很怪异的,他身上的阴冷在迅速地消失。
跟其他所有人反而加重的虚弱感都不同,那抹静静燃烧着的红烛带给了尤黎前所未所地温暖。
尤其在阴冷感侵蚀过的前提下,
他几乎要被诱惑着往花轿里坐进去。
仿佛这顶花轿一直在静静等着那,候在这,只为了告诉尤黎一件事情。
其他人都不行,只有他可以。
只有尤黎可以。
尤黎很不自然地卷曲了一下手指,他没有忘记在精神病院里轮回的十次副本,玩家们都是很难可信的,医生……甚至是04都从没有同意他把系统的存在告知给任何玩家过。
但晚了,他本来状态就不好,也不会演戏,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实在太困难了。
王韵立即道,“是你。”
尤黎张了张唇,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他不知道花轿为什么要选自己,但是现在肯定不能被其他人推着坐进去。
后果一定会很可怕很可怕,
他可以预料到。
尤黎的第六感驱使着他下意识退了几步,面对着众人亡羊补牢道,“不是我。”
他心里很紧张,在花轿的恐惧下,和本该是同伙的队友们瞬间齐齐朝他看过来的压力下,不停地想着办法。
不能坐进去,不能进去。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尤黎呼吸急促,余光看见什么,下意识扫过去,“我们有新娘的,就在那。”
他伸手一指。
那是最初在林府宾客们前上演的皮影戏,木桌,绸布,后面的新郎官和新娘等道具皮纸静静地躺在那。
谁也没想到还能有这个解题思路。
苏云当机立断,“快去拿过来试试,时间不多了!”
健身男看起来笨重,速度最快,他几步跨过去,没有立刻下手,观察了几眼小厮的态度,见对方并没有阻拦,才立刻下手,把新娘的那个皮影拿了过来,瞬间扔了过去,“接着!”
王韵伸手接住,立刻丢进花轿里。
新娘的皮影纸落进花轿内长凳的一霎,红烛登时闪了闪,远处骤然吹起一道阴风。
掀起的红帘霎时被吹落下。
“吉时已到,请新娘落轿——”
喜乐顿时一响,锣鼓喧天。
阴风从四下而起,红帘再次被吹气,缓缓飘荡中,有“人”从里弯身探出。
一袭正红色的新娘服从花轿内不紧不慢地飘出,鸳鸯长摆落地,红盖头落到肩背上。
新娘不急不缓地被童男童女们扶着,向敞开的大门走去,跨过红绸上静静摆着的火盆。
玩家们早就闪去远处,让出了一条道。
小厮抬手,低声道,“你们还不进里面去伺候着。”
众人纷纷送下一口气,总算能进这林府大门了,这关就算是过了。
苏云琢磨道,“皮影戏里的新娘原来还真的能变成真新娘子。”
何琪有些后悔,“刚刚找请帖的时候没仔细看,看来整个副本的关键就在那上面。”
健身男和瘦高男体力好,已经遥遥领先,先一步迈了进去。
王韵是走在最后的,新娘跨火盆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却诡异地定了定睛,发现新娘抬脚时,裙摆之下却什么都没有。
本该
是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就好像此时此刻只是一身大红的衣裳架子在无声无息地飘着,进行着这徒有其表的仪式。
等等,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们六人之中,少了一个人。
有一个人不见了。
王韵正想出声问,却毫无征兆地对上了小厮阴测测看过来的眼神,“你们几个若是挡了夫人的进门路——”
后半句不用再说。
王韵只能压下一切疑惑,赶忙跟上大部队,她的最后一眼恍惚还能看见静静摆着的花轿又被八人抬起,紧随其后似乎也要跟着进府。
浑然不知在她转过头的下一秒。
花轿里突然惊喘出一声微弱的气音,被掩盖在重重唢呐声下,突兀地被折断,像是骤然被人死死捂住了嘴。
随后垂下来的轿帘被细瘦的手指从里攥住,整面红绸都被他扯向往后。
能看出里面的人似乎拼命地挣扎着想出来,手都扒在轿门上的边框了,指心发白,背上青紫的血管脉络若隐若现,脆弱不堪。
明明很努力很用力地在想挣脱出来了,但他的每一根手指都被看不见的东西不可抗力地扒了下来。
又被死死拖进了轿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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