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了09(1 / 2)
尤黎睡得并不安稳。
他总会在睡梦里听见一些声音,有人起夜的声音,他床头放着的水好像被人喝了,但不是他喝的。
厕所门被开开合合,好像还有冲水的声音,沙发也发出被人坐陷下去的声音。
很吵,好吵。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黎坐起来将灯打开,他在床头找到自己的药袋子,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一盒艾司唑仑片。
这是一板安眠药,含有镇静、抗焦虑、抗惊厥等安定成分,可以很好地缓解紧张恐惧的情绪。
“你今天吃药了吗?”
“你没有吃是吗?”
医生的话仿佛又出现在他的耳边。
尤黎已经分不清这是他心里想的还是他的幻听了,他手指有些颤,拆了一片安眠药下来,静静握在手心里看着。
他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在心里问自己。
他真的要吃吗?
他真的病了吗?
尤黎攥着那枚药片,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就这么坐在床上,近乎一夜没睡。
等他回过神时,天已经不知道亮了多久了,那枚药片早就被体温融化,干涸在他手心里。
护士在敲病房的门,喊病人们起床。
尤黎推着轮椅,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手洗干净,他倒映在镜子里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眼眶有些泛红,眼白处似乎还有些红血色,黑眸有些恍惚,面色跟唇色都犹如纸白。
一夜的失眠,精神衰弱下,肉眼可见的憔悴和脆弱。
尤黎洗漱完,就坐在轮椅上,照着透过栏杆的温暖日光,慢慢侧着脸睡着了。
他开始恐惧黑夜,只有白天能带给他一些安全感。
没有睡多久,又被护士叫醒。
“13号?13号?你怎么在这睡着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需要我带你去找你的主治医生看看吗?”
尤黎眨了好几下眼睛,眼睑挣扎地颤动着,才从浓浓的困意中醒来,他犹豫了下,仰脸询问,“……我可以先去吃早饭吗?”
“我好饿,身体好冷,想吃点热的东西。”少年的声音很低很轻,“护士姐姐,我好难受,好不舒服。”
带着很细微的哭腔。
很困,很想睡觉,又不敢陷入深眠,像惊弓之鸟,杯弓蛇影地时刻警惕周围的环境,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受到不小的惊吓。
“一杯牛奶就好了,我只要一杯热牛奶就好了。”尤黎的语气很细微,很轻很小声地提着不过分的要求。
他还是喝上了这杯热牛奶,只不过是在医生的诊疗室里,护士看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连忙把他带了过来。
医生给他冲泡了这一杯热牛奶,放到他的手心里,“你的脸色很差劲,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奶粉冲泡的牛奶跟纯牛奶不同,是带着轻微的甜味的,尤黎双手捧着那个杯子,默不作声地抿着。
他不说话,医生也就这么陪着他。
温暖滚烫的液体从尤黎的嘴里一路流进他的胃里,把他在黑夜里坐了一晚上的冷意都驱散了,僵硬的四肢似乎也从冰凉变得回温。
尤黎安安静静地喝完了一整杯热牛奶。
医生准备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子,“好些了吗?”
尤黎突然就哭了,他抓着还残留着余温,格外温暖的空杯子,整个人佝偻下来,弯曲着腰,抓着医生递过来的手臂,“……医生,我好难受。”
少年抖动的肩膀单薄,蜷缩在一起的动作让他显得格外脆弱,不堪一击。
他把脸埋在医生的掌心里,眼睑都被泪水糊成一片,“求求你,求求你。”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出院,我不想吃药,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
“有人待在我的病房里,他跟我住在一起,我好害怕,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睡不着,我整晚都睡不着,可是我好困,我好困啊,医生,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少年的脸深深埋了进去,被蒙住了大半,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撒落下来,又从人的指缝中溢出。
他身体也很瘦弱,哭得像刚出生的小羊羔,在猎人血腥粗糙的大掌里拼命着挣扎,却怎么也抵挡不了掌心在逐渐收紧,自己在被闷窒息的慢性死亡过程。
他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着,试图自救,反抗的力道却轻微薄弱到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你以为他会心软吗?”
“这么多次还不长记性,哭都不知道换个人哭。”
他身后有人在说话。
声音变得比昨天年轻了一些。
“他跟着我,他跟踪我,监视我,我看不见他,但我能听到他,他刚刚又对我说话了,医生,救救我,救救我。”
哭声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医生说,“看来我们的心理治疗和药物辅助都对你不起作用,你的症状在一步一步慢慢加深了。”
尤黎无措地摇头,“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医院可能得对你进行物理干预治疗了,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很适合你。”医生语气温和,“别担心,你昨晚不是一夜没睡吗?”
“正好,无抽搐电休克治疗需要对你进行麻醉,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尤黎惊惶地从医生的手心里抬起脸,“不要,不要电击我。”他苍白的唇因为被他咬过,洇出一抹很深的色泽,像是伤痕的印记,“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
医生反问,“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跟你住在一起?你的幻想症越来越严重了。”
尤黎喃喃自语,“他真的存在,他真的……其他人也看见了,不只有我看见了。”
医生针对尤黎不遵守病院守则,半夜和其他人聚集到一起的举动十分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