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影子符扇(1 / 2)
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通州漕运码头上,今日抵京的数十条漕船首尾相连,停泊在土石两坝上,身穿绸衫、派头十足的军粮经纪正带着斛夫、纤手、帮闲等挨个上船验收漕粮。
如蚁的扛夫挥汗如雨,吭哧吭哧将装好的漕粮扛上岸,验收合格的运丁们则欢呼雀跃,呼朋唤友在繁华的通州码头边寻找美食与美色。
漕粮过斛时要拖着长长的声调报数,名为“唱斛”。漕船上此起彼伏的“唱斛”声,运河里停船起渡的号子声,还有纤夫近乎哀鸣的喘息声,构成了一片喧嚣热烈的繁华天地。
贾琮身着便服,左右跟着程灵素、庄青和王飞,在许多乔装改扮的亲兵并锦衣校尉的暗中保护下,再一次来到通州码头。
“通州我也来过好几次,往日倒没注意这些漕船。”贾琮将手中折扇一合,道:“今日倒要看看漕粮这顽意儿有何玄机。”
王飞忙道:“爷目光如炬,洞若观火,什么机关瞒得过爷的法眼。”
贾琮哈哈一笑,道:“把你的人叫来,带爷去看看。”
“早候着呢。”王飞一招手,旁边登时过来两个身穿粗布短打的青皮。
“这两个是早已安插在此处的,对码头上的事儿都清楚。”
“给爷请安。”那两个探子已猜到贾琮的身份,忙点头哈腰道。
“去看看军粮经纪怎么收粮的。”贾琮道。
“得嘞,爷这边请,这条船正在收粮。”两人忙将贾琮领到码头边上。
却见一绸衫中年人走上船头,将手中扇子一亮,道:“哪里来的,哪帮的,哪号船?”
运丁忙道:“江西来的,赣州三帮,三十七号船。”
在靠天吃饭的漕运中,为了抱团谋生,各地夹杂着“临时工”的运军和漕船,按所属地区营卫划分为不同的“帮”。
每帮所拥有漕船数量不一,多的有七八十艘,少的二十多艘。
“嗯,没错了。”军粮经纪点点头,进仓去看了看,随意点了一个麻袋。
运丁忙将那袋粮搬出来,指着袋子上略显暗淡的红印,道:“爷您看,江西漕官盖的印还在呢。”
军粮经纪哂道:“爷不认那个,再说你们偷天换日的手段爷还不知?废话少说,打开。”
运丁依言打开袋子,讪笑道:“您高抬贵手。”说着将一个钱袋奉上。
军粮经纪接过掂了掂,面色柔和了些儿,道:“看看罢。”说着卷起袖子,探手插入粮包中,顿时眉头微皱。
“你们这粮太湿了。”军粮经纪侧目道。
“爷,您多担待,路上遇到风雨,实在没办法,晒两天就好了。”运丁忙解释。
军粮经纪笑着收回手,早已抓了中间一把粮出来,道:“爷吃漕粮长大,八岁就在码头上混,粮好不好,别说看,只用手一摸便知端的。
你们这粮数量不够,怕被人发现,便在途中浇了水又在仓里点上火把蒸熏,使谷发涨充数。
看这颜色,今年的新米被你们偷换了陈米罢?这点伎俩,瞒得过爷?”
运丁忙又奉上一袋银子,赔笑道:“爷火眼金睛,我等佩服。您发发慈悲,多通融通融,我等上有老下有小,也是挣几个辛苦钱。”
“嗯,你们辛苦我自然知道,量罢。”军粮经纪笑了笑,把手里的粮扔回袋里。
斛夫早抬上一个大斛,两个运丁抱着粮包哗啦倒进斛里,只装满八成。
军粮经纪瞪了众运丁一眼,道:“看看,看看,照理一包粮一百六十斤,你们看差了多少。
我这还没踢斛淋尖呢,你们运粮虽辛苦,好歹也给码头上的弟兄们、仓上的老爷们一口饭吃。”
“是是是,全凭您多担待。”为首的运丁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又奉上一袋银子。
“罢了,看在兄弟你懂规矩明事理,我就不深究了,少不得在仓上担些干系,只要大家过得去就成。”
军粮经纪笑着收下,对那两个斛夫道:“斛就不踢了,尖儿也不淋了,让兄弟们都挣几个。”
运丁大喜,忙道:“多谢爷关照,您慢走。”
贾琮在岸边冷眼旁观,问道:“什么叫踢斛淋尖?”
“回公子,您看那斛,这是户部颁发的定准洪斛,一斛恰好可容百二十斤粮,收粮时若用脚踢之,本来满斛的粮面立刻便会塌陷,又可多盛一二十斤到三四十斤不等,本来一船四百斛粮,若这么一量,或许便只有三百五十斛,缺口就需运丁赔补,这就叫踢斛。”密谍解释道。
贾琮点点头,道:“何谓淋尖?”
“公子请看那斛夫手里的板子,斛满后须用板刮平以示公平,经纪用的却不是平直的板子,而是月牙形的板子。
若运丁不打点,刮斛时月牙便朝上,粮面就会冒尖,就得多交粮,若打点了月牙便朝下,粮面下凹,就能少交些粮。
可别小看了踢斛淋尖,这一船粮在经纪手里可以上下浮动数十上百石。”
“有些意思。”贾琮道。
“哟,这位兄弟对咱这行当这么感兴趣,也想吃这碗饭么?”船头的军粮经纪已听到两人的话,看了贾琮一眼。
他一发话,登时旁边就有四五个青皮靠过来,想把贾琮等人赶走。
庄青冷声道:“我家公子出来散心,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众青皮被他气势所慑,又见贾琮头戴金冠,华服云履,非富即贵,一时不敢莽撞,都看向那军粮经纪。
军粮经纪都是人精,阅人无数,一看贾琮就知道惹不起,因客客气气地拱手道:“码头上都是臭汗味儿,又人来人往,恐腌臜冲撞了贵人。
公子若要散心,那边大兴楼是极好的所在,不单酒水菜肴好,更可遍览码头景色。”话虽客气,逐客之意也表露无疑。
贾琮看了他腰间的扇套一眼,摆手道:“罢了,咱去楼里坐坐。”
“是。”
到了大兴楼顶层寻了个靠窗的雅间坐下,果然将码头景象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