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5-36章 未知(1 / 2)
邵文安踏上了那条长长的街道。
随着他的脚步, 街道两旁造型各异的房屋亮起了灯光,窗口中出现了晃动的人影。邵文安细细看去,那些场景竟是他往昔的经历, 包括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深深埋藏于心底的种种秘事。
邵文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薛夜明没有骗他, 这条街道,的确代表他的心理隐秘区。
据说, 人在临终状态下, 会看到自己的一生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
那是否就是一个人的意识经由“盲区”和“隐秘区”, 坠向“未知区”的过程?
邵文安打了个寒颤,产生了一种极不愉快的错觉:他仿佛正走在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上。
有一刻,邵文安很想就此折返回去。他开始后悔了,不该与薛夜明打这个赌。
说到底, 他对自己内心的未知区也有好奇心, 还有几分盲目的自信——这是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这个地方,他理应是安全的。
可越接近那片黑暗, 他就越清晰地感受到, 在那片未知的黑暗中, 潜伏着某种诡秘之物。那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东西,甚至不是他能够想象的东西。
周围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安静,暴雨声消失了。邵文安不由想回过头, 确认一下薛夜明在哪里。
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他已经无法让自己停下来了。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在牵引着他, 哪怕他止步, 也在逐渐向那片黑暗靠拢。
突然间,邵文安意识到了那股力量是什么。
是死本能。
作为心理咨询师,他知道, 人类许多心理问题的本源是死亡焦虑。这是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终极焦虑,他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自己内心的死亡焦虑。那片正在扩大的黑暗如同银河系中心的黑洞,缓慢地旋转,旋转,在他眼中幻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整个宇宙吞噬入永恒的寂灭。而他渺小得就像一颗尘埃,飘浮在这个黑洞的吸积盘上,感受到生本能与死本能相互拉扯所形成的潮汐力。
就在他的理智值快要跌破临界点的时候,一条花瓣组成的长链破空而来,从背后缠住了他,把他往后拖拽。
那片即将吞噬一切的黑暗飞快退去,邵文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长长街道的起点。暴雨浇在他的头上身上,虽然没有真实的触感,却有着接近真实的喧嚣。邵文安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逃离了那片宛如宇宙尽头般的死寂。
一阵脚步声轻响,有人来到了他面前。
“邵医生,你输了。”是薛夜明的声音,“出去以后,记得我们打的赌。”
邵文安身体发着颤,许久才说得出话来,“薛……薛夜明,你……你进入过自己内心的未知区,你每天面对自己的时候,不会觉得害怕吗?”
薛夜明垂下眼眸,没有回答。邵文安看见,薛夜明脚边多出一个小东西,他努力聚焦了视线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绒毛玩具小熊。
如果邵文安见过白桐送给薛夜明的那个暖手炉,就会发现,这只小熊的形象就是暖手炉上印的图案。
薛夜明弯下腰,抱起那只绒毛小熊,像对待一只活物似地抚摸它的脑袋。邵文安听见他说:“以前的我,确实每一天都生活在恐惧里,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但是现在不同了。”
邵文安眼中的景象变得模糊,薛夜明的声音也逐渐遥远:“我现在的世界里,有……”
后面的话,邵文安没有听到。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飞速远离了那片黑暗之地,最后越过“limbo”区域,摔进了现实世界。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在“未知区”看见任何有形之物。但他坚信,自己看到了怪物。那片黑暗本身就是怪物,它是活的。它存在于每个人内心的未知之地,却是人类无法理解、无法描摹的东西。
特调部,审讯室。
邵文安坐在审讯椅里,对面坐着两个特调员,情形就像几个小时前安管局审讯室的重现。
但此时的邵文安和几个小时前判若两人,一副完全放弃了抵抗的颓废神态。
“我真没见过那些人,我和他们一直是通过网络联系的。”邵文安的声音有气无力,还带着一点哭腔,“他们很谨慎,不会轻易让我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我唯一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信息就是精神体进化的方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又一轮审讯过后,一名特调员拿着审讯记录从头翻阅,再次把邵文安的口供逐一确认了一遍,从第一条直到最后一条。邵文安知道,这种重复性的询问是一种审讯技巧。如果口供是编造出来的,那么每一次的回答要么在关键细节上有出入,要么高度雷同。真实口供的特点是,关键细节保持一致,次要细节则偶有不同。因为人类的记忆并不可靠,只有重要的信息才会被牢牢记住,而不那么重要的信息则往往会被大脑进行后期加工。
“精神体可以通过进化变成实体,进化的方式是,‘吃’掉别人的精神体。——是这样吗?”
邵文安点头。这是他今天招供的所有信息中最重大的一条。他能想象,这个信息会在特调部和安管局引起多大的震惊。
长期以来,主流研究界都认为,精神体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只是一个花哨的幻影。一定要说它有什么作用的话,就是作为异能者的个人标志,相当于一个“精神签名”。
但是犯罪者对精神体的研究早就走到了主流研究界的前面。犯罪者无所顾忌,不在乎拿人命做实验,所以,他们获得的资料比主流研究界多得多。
特调员又问:“精神体被‘吃’掉的人,会怎么样?”
“会死。精神体和主人是一体的,精神体受伤,主人也会产生痛苦感。精神体消亡,主人也会死。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邵文安几乎是在乞求,“你们就算再审我十个小时,我也说不出别的了。”
两名特调员转头,请示坐在身后的严则音:“严部,今天还要继续审吗?”
严则音盯着邵文安,目光意味深长:“你确定,你没有什么别的能说的了?”
接触到对方的目光时,邵文安的心一颤,“我能想起来的,都说完了。”
“最好是这样。”严则音冷冷看了他几秒钟,吩咐下属:“带走。”
邵文安在口供上签了字,随后被两名特调员带去了一间羁押室。
待那两名特调员关门离开后,邵文安稍稍松了口气。
他的确保留了一张底牌。还有一个重要信息,他顶住了压力没有在审讯中透露出来。
他有自己的考虑。
与安管局不同,特调部对待嫌疑人的手段一向秘而不宣。邵文安不知道自己将会被怎么处置,但可以肯定的是,落到严则音手里,需要担心的就不是获刑几年的问题了。他得为自己的性命上个保险,让严则音觉得他还有价值。
夜里,邵文安正靠在墙角半醒半睡,突然肋下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邵文安吃痛睁眼,竟看到严则音无声无息站在面前。只有严则音一个人,没带下属。
“说。”严则音吐出了一个字。
他的眼神让邵文安禁不住一个激灵,“……说什么?”
“你没说出来的事。”严则音硬邦邦道。
严则音眉眼轮廓极深,嘴唇薄而平直。这样的容貌,无需刻意的表情和动作,只消不言不笑,便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对方送上电刑椅。
邵文安一惊,反应慢了半拍,另一侧的肋下随即又挨了一脚。
“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还有保留?”严则音扯着邵文安的头发强迫他抬头,“我耐心有限,你只有五秒考虑时间,要是还不说,那就永远都不用再说了。”他按下手机上的计时器,开启了五秒的倒计时,屏幕对着邵文安的脸。
邵文安的大脑随着屏幕上飞速减少的数字清醒过来,冷汗渗透了后背的衣服。他一点都不怀疑,严则音真做得出让他永远闭嘴这种事。现在再不打出底牌,恐怕他就只能攥着那张底牌被淘汰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