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1 / 2)
谢玉衡说,他对我的了解其实并不多。虽说我俩一起逃过命,又一起受了伤,可论相遇相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凑不够二十天。
我吃惊,脱口而出:“什么?我还以为咱们很熟。”
谢玉衡又被打断,也没和我计较。只是摇摇头,肯定道:“那确实没有。”
说罢,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继续往下讲。
“说到你我相识,还要多亏了追杀咱们的人。
“我从头说起吧。这几年武林盟主的位置空悬,初时还好,往后却慢慢有人不安分。去年三月,霍家剑庄上下六十余口在一夜之间惨死,就连刚会走路的小娃娃都遭了毒手。去年五月,青锋刀派的井里被人下了毒,好在只死了几匹马,可做这事儿的人原先定不是奔着马去的。
“还有去年九月……今年二月……
“最开始,大伙儿其实没把这些事往一块儿考量,只是霍夫人娘家所在的无尘山庄与青锋刀派、其他几个遭逢麻烦的势力分别在查。没寻的线索的姑且不说,寻到的自然要去抓人、报仇雪恨。可真找到凶手了,他们与之交手,却都没得什么好处。”
谢玉衡的话音略微停顿。
“也不能这么说。”他改了改自己的说法,“有人逃了,也有人死在报仇之人手里。可等无尘山庄带着死人尸身去霍庄主、霍夫人的坟前祭拜,预备把那人挫骨扬灰,好让庄主夫妇瞑目的,途中却发现就那死人压根就是被暗器毒杀的,用的毒还是青锋刀派前头险些中招的那种。
“所有怪事儿被串起来了。有数个门派的前辈提议,大伙儿该齐心协力,一同抓出背后黑手。我呢,虽然是个江湖散客,却也参与了那场大会——哦,你没去。”
大约是看到我巴巴的眼神,谢玉衡特地补充了三个字。
我失望,但也没太放在心上。顺着他的话梳理了下思路,便问:“然后呢?”
“然后,”谢玉衡平静地说,“前辈们就为谁来主持这场行动吵起来了。”
嘎?
谢玉衡继续道:“吵着吵着,又切磋起来了。”
啊这。
谢玉衡又道:“切磋着切磋着,好几个前辈都负伤了。”
我:“……”
这和我原先想的很不一样。
所谓武林前辈,不应该一起征讨害人的邪恶势力吗,怎么还没开始就直接内讧?
谢玉衡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快速把这一段略过,“我武艺不精,所以没留下等前辈们切磋的结果。后头消息也不太畅通,并不知道前辈们最后是个什么打算。
“原先觉得这事儿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可就在上个月,”他表情开始凝重,“有友人来找我,说他已经知道前面那些事情的幕后黑手。还说,他大约查到那黑手藏在什么地方,问我要不要与他一起去闯闯。”
我判断:“呃,你这就去了?”
谢玉衡点头。
我想了想,小声问:“那,你的友人……”
谢玉衡苦笑:“没从那地方出来。”
我“啊”了声。见谢玉衡孤身一人照顾我时,这个结论已经隐隐浮出。可真听他确认,我心头还是一沉,意识到这才是江湖。
没有故事里说得快意恩仇,而是刀光剑影,动辄赌上生死。
分明是艳阳天,我虽在屋内,却也能感觉到窗口照来日光透着的融融暖意。可在此刻,仍有一股寒意从我胸膛浮出,让我脊背僵硬,胃里若吞了铁石一样沉重。
谢玉衡定是也难过,垂眼默然片刻,这才缓缓继续讲:“那时候,我们到了太平门……哦,就是‘黑手’背后的门派,偏偏叫了这么个名字。
“在那儿,我们见了许多被掳上山的人。其中一些是他们绑去好要赎金的,过得虽不算好,却也看得过去。再有一些,却是由他们折磨得凄惨万分。
“我与友人皆看不过眼,商量出手救下他们。起初倒还算顺利,可在行动后段,我们误打误撞闯入一间屋子。在那里,看到一样东西——
“一把弓。”
他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我花了点时间,才发觉自己应该问:“弓……?”
谢玉衡果然在等这个。
他继续说下去,简单解释:“这要涉及另一个传闻。近几年总有人说,江湖上出了一把了不得的弓,得它便能独步天下。我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可信的人其实不少。
“我那友人也信。见了弓,他大喜过望,说‘果真在这里’。我反应过来不对,问他去那地方难道就是为了找弓?他说事已至此,便也不瞒我了,的确如此,还说离开以后要重重谢我。
“我不知如何说他。那么像话本故事的说法,他怎么就放在心上?……但危急关头,也来不及计较这些,只催促他快走。
“却来不及了。前头到底耽搁了些时候,一出门我俩就被太平门的人发现。那人还不是普通角色,后头听其他弟子喊他‘护法’。
“我们以二对多,终还是不敌,只逃出了我一个。”
我哑然,半天才干巴巴地道了句“节哀”。
谢玉衡抿嘴,神采暗淡,眸色里透着忧郁。只一眼,便让我的情绪也跟着低迷。
我斟酌起安慰他的话,他却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再之后,我就碰到你了。”
真没想到,我竟是在这种情形里出场的。
想到他前头说的“一起逃命”,再结合前面听到的内容,我谨慎地猜:“我救了你吗?”
谢玉衡回答:“没。我在太平门的地方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能容身的地方,进去发现里头已经有人了。再一看,那个人伤得比我还重。”
啊这这。
“英雄救美”的念头还没升起就破灭。我尴尬,眼神胡乱飘动。谢玉衡倒很理解,说:“我原先还很警惕,想躲开你,可仔细一看,你情况比我还不好。再一问,听你说你也是被太平门人伤成这样。
“更具体的,你倒没和我讲。但知道这点就够了,我放心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你那会儿还在,还给我分水喝。
“咱们搭上了伴儿。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去那个地方行侠仗义的,可惜出师不利。好在咱们藏得够隐蔽,几天都没被发现。好不容易你我都能行动了,自然是第一时间从那地方离开。”
我抓住重点,问:“弓呢?”
谢玉衡:“……带着。”一顿,“其实我很想把那玩意儿扔了,但你总说还是留着比较好,万一它真有什么用。可惜用处没找着,还让咱俩又被其他人盯上。好在最后关头,我朋友找到了咱们,否则真说不好当下是什么状况。”
原来如此。
我惭愧,和谢玉衡道歉:“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