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怀念（1 / 2）

笑到流泪——这就是悲伤。李乔知道，她会怀念朱丽的，怀念她的眼泪，怀念她的脆弱，怀念和她一起狂喊粗话的这一幕。

她真的觉得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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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这次跟李乔的对话是从她丈夫去健身房开始的。

“昨天我老公从健身房回来时告诉我他今天锻炼得很尽兴，我就跟他说‘哦，那挺好嘛’。其实，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我们以前总是一起去健身房。他总会对别人说其实我才是身体更强壮的那一个，是一个马拉松选手。他会说‘她是大明星，我是后进生！’然后健身房里的认识我们的人就开始这样称呼我俩。”

“当他去洗澡的时候，我看着他走向浴室，看到他身上的肌肉，我没有以前那种充满了欣赏的心情，而是想到‘以前我才是更健硕的那个。’然后我意识到，不仅是我老公在目睹我死去的过程，我自己也在看着自己死去。每一个能活下去的人都让我感到生气。我的父母都会活得比我久！甚至我的爷爷奶奶都可能比我活得久！我的妹妹怀着她的第二个孩子，而我呢？”

她伸手去拿水壶。自从朱丽第一次从癌症治疗中康复以后，医生告诉她，喝水有助于将毒素排出体外，于是她就走到哪里都是带着一个两升装的水壶。虽然说现在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是她还是保存着这个习惯，或者说算是个心理安慰。

“是的，想到这些确实让人伤心，”李乔说，“尤其是当你在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悲伤的时候。”

她们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终于，朱丽擦了擦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有个主意。”

李乔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不过，你听完以后得告诉我这是不是有点太诡异了？”

李乔点点头，虽然她并不能猜到接下来她会听到什么“诡异”的事情。

“我在想，”朱丽开始说道，“与其不停地羡慕别人，或许我现在还活着的意义就是要帮助我爱的人迈向新的生活。”

她在沙发上诺莱挪去，变得很兴奋：“就说我老公吧，我们已经无法在一起白头偕老了，我们甚至都不能一起迈入中年。我一直都在琢磨，对于他来讲，我的死其实会不会更像是一场分手而已，而不是一次婚姻的终结。抗癌小组里的其他女人也会说起与丈夫的别离，但是她们大部分都已经六七十岁了，唯一一个四十多岁的，结婚也已经十五年了，和丈夫还有两个孩子。而我和我老公呢？……我希望他记起我的时候是把我当成他的妻子，而不是前女友。我希望自己能表现得像是一个妻子，而不是前女友。所以我想，作为妻子，我应该怎么做呢？你知道组里那些太太们在说起和丈夫的离别时都是怎么说的？”

李乔摇摇头。

“她们谈论的是如何确保自己的丈夫会过得好好的。”朱丽说，“虽然我羡慕我老公的将来，但是我也真心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好好的。”朱丽看着李乔，仿佛她应该明白似的。

但其实，李乔不明白：“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放心他会好好的呢？”她问。

朱丽朝她咧嘴一笑，“虽然这个想法也让我很郁闷，但是，我还是决定了，想帮他找一个新妻子。”

“你想让他知道他还可以再爱一次，”李乔说，“这听上去倒并也不算是很诡异。”

即将离世的人通常都会希望给自己还在世的伴侣留下这样的祝福，告诉对方可以去牵起另外一个人的手，再次坠入爱河，告诉对方：我们的爱足以包容新的爱情。

“不不，”朱丽摇着头说，“我不只是想给他祝福，我是真的想给他找个老婆。我希望这是我的一份特别的礼物。”

当朱丽第一次跟自己提出要去大润发超市打工的主意时，李乔觉得自己已经受到了冲击。而现在她的这个主意听上去虽然很伟大，但更像是自虐，就像在自己伤口上撒盐。

李乔想象着朱丽应该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这个心愿成真，她不可能会承受这一切。这是得有多大的胸襟啊！

他老公未来的妻子会给他生下孩子，会和他一起爬山、逛街、吃饭、睡觉，会抱着他和他分享喜悦，就像从前的朱丽和她老公一样激情愉悦。

而最过分的是，这个未来的妻子还是朱丽亲手推给他的！

当然，世上有爱，也有无私，但毕竟朱丽是个正常的有七情六欲的人，李乔真的没法相信一个人可以无私到这一点。况且，人家朱丽的老公也是个正常的有七情六欲的人，自己的老婆在临死前给自己找了个新老婆，谁能接受？

“你凭什么认为他就想要你这份礼物呢？”李乔问。

“嗯，我知道这很疯狂，”朱丽说，“但是我们抗癌小组里有一位女士的朋友就是这么做的。当时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而她好朋友的丈夫也正步入死亡，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好朋友各自孤独一生，而且她知道他俩一定会合得来，因为他们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所以她的遗愿就是，他俩在她的葬礼结束后能去约会一次，就尝试一次。他们遵从了死者的遗愿，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订婚了。”

朱丽又开始哭泣。

“不好意思。”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