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2)
若哥儿夫婿找到了,家里也算有件喜事儿能冲淡冲淡。李三娘注意着憔悴不少的方雾,心中紧得慌。
好生生的,哎……
说完话,李三娘掏出个钱袋子塞进方雾手里。“你男人倒了,家里处处用银子,这个你拿着。”
“娘……”方雾急忙推回去。
“银子的事儿暂时不缺,哥儿、哥儿去借了的。”
李三娘面色一沉,闷声道:“你是不是嫌弃老婆子给的这点银子少了。”
“不是!”方雾反驳。
他怕老太太多想,急忙解释:“娘,是真的不缺。在你们来之前,哥儿刚好将借的银子还了。我从未给过你们多少银子,怎能让你们到头来还把养老钱掏出来。”
小老太太一身补丁,面黄肌瘦,日子过得比陶家还差。
这一二两的银子看着少,但确实是老太太的棺材本了。
陶青鱼知道自己小爹爹的性子在外婆面前总硬不起来。他抓过钱袋子按在老太太手里,道:“外婆你放心,没银子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忘了你的。”
李三娘巴掌拍在陶青鱼脑门,凶巴巴道:
“你个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
明明家里困难心疼自己却又说得像条吸血虫似的,要陶青鱼是个坏的,李三娘那薄薄的家底儿都经不住他一句问候。
陶青鱼圆杏眼巴巴望着他道:“这不是有银子嘛。再说我小爹爹还有我呢,您这么大年纪就别操心了。”
李三娘瞪了他一眼,手想动,却被陶青鱼按得死死的。
“小兔崽子,松开!”李三娘没好气道。
“不松。”
“松不松!”
“就不。”陶青鱼将李三娘一双手合拢,下巴搁她膝盖上,杏眼清澈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外婆,我家就我一个,这家我担得起来。”
“我小爹爹我也不会不管。你放心照顾好你们自己身体,别让我小爹爹再多操心就好了。”
他拍拍老太太老树皮一样的手。
“您放心,家里有我呢。”
李三娘听了这话像晒着冬日的太阳,暖了全身。
她微微哆嗦着别开头,抹了把眼睛,哑声道:“好,我姑且先放心。要是撑不住……”
“撑得住。”
方雾注视着自家小哥儿,伸手摸了摸他还红着的额头。“还有小爹爹呢。”
陶青鱼笑着将两人抱住,轻声道:“总会过去的,都别担心。”
……
屋里说完了话,方外婆又跟着方雾去看了看儿婿。
床上的人被收拾得很好,衣裳干净,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若不是叫不醒,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老太太瞧了一眼,没说什么就回到自家老头子身边坐下。
现下陶家老两口被搀扶进屋里喝药,堂屋陶三叔陪着方大洪。
方雾出来,陶三郎就去灶屋
帮自家夫郎。堂屋一下只剩方家外公外婆,方雾还有陶青鱼。
方大洪驼着背,沉下脸问:“大郎这事儿,大夫那边怎么说的?”
方大洪在陶家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但心里还存着几分气。
要不是今下午被人拦住贺喜,他还不知道哥儿已经相看了人家,更不知道儿婿的事儿。
“大夫说好好照顾着,能醒。”方雾捏着衣角,垂着脑袋道。
“能醒是多久能醒?”
“不知道。”
方大洪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陶青鱼,低声说教起来:“当初叫你多生一个,如今膝下只有一个鱼哥儿,以后的日子……”
“我给小爹爹养老。”陶青鱼抓住他小爹爹的手打断他。
方大洪像是气笑了,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小哥儿能做什么?传宗接代靠的……”
“行了!你也别说了!”李三娘站起身来,脸色不好看。
“回吧,再不走天黑了。”
方大洪被她一堵,沉默了下。
好一会儿,他双手背着站起来,闷声闷气道:“走走走,你去跟亲家说一声。”
“爹娘,留下来吃顿饭吧。路不好走,明儿再回。”方雾忙跟着站起来道。
李三娘拍拍他的手:“不待了,家里还有鸡鸭,在外面不放心。”
跟陶家道了别,陶青鱼外公外婆就走了。
陶青鱼送他们到了村口,瞧着老两口呛声说着话,轻轻吸了口气。
即使他不觉得哥儿男子之间有差别,听了外公的话依然心梗。
不说老头待他不好,属实那些话伤人。
想着他小爹爹从小被说到出嫁,心里阴影得有多大。
腿边小黄绕着他打转,陶青鱼将长大了点的狗崽抱起。小黄前脚搭在他胳膊,屁股墩被托着,靠在自己身上尤为舒坦。
陶青鱼捏着它软弹的耳朵,等瞧着两老没了影儿,才转身回家。
沿着村主路,路过秦姓那一片,各家烟囱都腾着青烟。肉香随着柴火的味道缭绕村中。
陶青鱼咽了咽口水,抱着小黄加快脚步。
过了中间那一段后拐进自家门前那条小路,那些抓人的香味儿也就没了。
隔壁尤家开了门,秦梨花跟巡视领地的公鸡似的挺直了腰杆儿在院儿里走来走去。
瞧见陶青鱼只瞥他一眼,笑一声。也不知道在抽什么风。
陶青鱼无视她,进了自家院门将门关好。
几个小娃娃听见声儿围过来,陶青鱼就将小黄放陶青嘉手里。
“大哥哥,洗手吃饭了。”青嘉将狗崽抱得稳稳的,身边青芽青苗伸手去摸。
“好。”
家里来客,陶家本来是要做一顿好的,但谁想到方外公外婆又急急忙忙走了。
饭菜上桌,有此前孟奶奶送来的肉,还有油渣炒萝卜丝。一人一碗糙米混着红薯的干饭,就是晚上这顿了。
坠兔收光,夜幕降临。
就着蒙蒙亮的油灯,陶家一家人坐在了饭桌上。小的上不了桌,就坐在矮凳上吃。
影子投射在泥巴墙上,像一团团黑云。黑云翻滚,又忽然凝滞。
这饭吃着吃着,陶有粮忽然问:“鱼哥儿,你老实说那些银子是从哪儿借的?()”
陶青鱼手上一滞。
从钱庄啊。ㄨ()_[(()”他压下睫毛,遮住眼中的心虚。
老爷子双眼并不浑浊,反而藏着洞察一切的清明。
“我去问了小锦,你既没抵鱼塘也没抵房子。钱庄也是做生意的,哪里会平白无故给你那没多银子。”
他这话说得陶青鱼旁边的方雾手一抖,诧异地看向陶青鱼。
“哥儿,你爷爷说的是真是假?”
陶青鱼悄悄掐了掐自己手指,心里后悔。
早知道就先不把鱼塘的地契还给他爷了。
看他不停抠着袖子的手,陶有粮放下筷子,严肃道:“还打什么鬼主意,不许瞒着!”
“真当你爷我老了,辨不清好坏。你要是敢做那伤天害理又或是拿自己……”
“爷爷!”
“你想哪儿去了!”
陶青鱼顶着四面八方的眼睛,无奈坦诚:“是方问黎借的。”
话落,陶青鱼默默低下头打算接受批判。
却没想到听到了一片的吐气声。
他疑惑抬头。
怎么,借方问黎的就行?借钱庄的就不行?
方雾吓得心脏敲锣打鼓一般乱跳,他拍了下哥儿手臂,后怕道:“为何不说实话?”
陶青鱼瘪嘴:“那不是非亲非故的,说了你们还以为他对我们家有所图呢。”
陶家一家子:巴不得呢。
“这银子,得还。”陶有粮想明白这方问黎借银子图的是什么,沉声道。
陶青鱼了连连点头。
“自然要还。”
还说不熟呢,这么多银子一个敢借一个敢拿,背地里多半已经处上了。
陶家人这般想着,看陶青鱼的眼神都从担忧变成了欣慰。
借熟人的总比借钱庄的好。
不说不还,主要是未来就是两口子知道底细,也借得安心。
陶青鱼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让他不自在极了。
“小三叔,你们那什么眼神儿?”
杨鹊嘿嘿一笑:“没什么,你吃饭。”
一顿令人胆战心惊的审问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陶青鱼心里不上不下,没什么底儿。
这事儿在陶家人这里算揭过,邹氏说起其他。
“明日就是年三十了,家里现在银子紧,对联那些该买还是得买,也是给家里冲冲喜。”
这是大离朝最重视的一个节日,各家各户到了这个时候都得将家里好好收拾一番。请门神,迎灶神,盼来年能吃饱穿暖,过上更好的日子。
对联也能不贴
() ,但一般是家中这一年或者三年间有家中人去世才如此。
他陶家大郎虽现在没醒,但还活着。不贴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陶家今年真没了个人。
这年节省着过一下,也是个祝福意思。
东西买便宜的,几十文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
大家点头,这活儿就落在方雾头上。
商量完明日的事儿,陶青鱼想了想,干脆摸着黑拿了地笼出去。
“哥,你干嘛?”陶青书追上去。
“去河里下几个地笼,明儿拿去也能卖几个钱。”
陶青书主动接了几个到手里来。“我跟你一起去。”
晚上风寒,路上不见人。这会儿将笼子下了,明日早点过来也不用担心地笼被谁拿了。
河边,陶青鱼摸着黑将地笼放下去,又熟练地将绳子藏起来。他嘀咕道:“早知道之前那条蛇不该拿来吓唬人。”
“要不再去林子里抓?”陶青鱼蹲在岸边,小心拉住陶青鱼的手臂防止他滚下河。
县里人喜欢拿蛇泡酒,还有些喜欢吃蛇肉的。一条蛇抵得上几斤猪肉了。
“这个天也不见它们出来,抓不了。”
陶青书看着陶青鱼一团黑漆漆的轮廓,又想着大伯的情况道:“哥,我存了些钱。给你。”
陶青鱼从岸边抽回身子,拍了拍陶青书肩膀。
“哥有钱,你留着银子娶媳妇。”
陶青书脸一红,好在黑漆漆的看不见。“我、我不着急的。”
“行,哥就给你慢慢看着。”
陶青书脸皮薄,顿时再说不出话来。
陶青鱼笑了笑,道:“回去吧。”
“那、那明早我跟你一起起笼子。”
“行。”
冬日的夜晚格外静,远近无人声。身旁河水的静淌,村中狗吠似自村尾传来。
黑暗将全身包裹,脚下枯草掠过脚背沙沙作响。
陶青鱼望着头顶遍布苍穹的星星,悄悄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