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那批持花宫女已经...(1 / 2)
太阳初升,浮动的白雾缓缓消散,摘星楼塔顶金光闪烁。
陆华亭抬眼,对面檐角趴着几个布衣大汉,把脸藏在屋脊兽后,安静地与房檐融为一体。
再向下看,颂念声中,三个宾使牵着白马,正绕摘星楼行走。白马身驮着佛骨舍利,无论是塔下的贵主,还是远观的百姓,都莫敢高声语。
偌大之处,只有木鱼和颂念声飘扬在空中。
贵主们聚集在塔下。马皇后尤其虔诚,被燕王妃搀着,泛出了激动的泪花。相较之下,李焕面无表情,像一根铁桩,赵王李盼更是了无意趣,站着都要昏睡过去。
李玹将身边人的动静收入眼底,却站得很直,不动声色,他记得群青似乎信这些,却没寻到她的人影:“青娘子没来?”
寿喜:“青娘子说是身子不适,告假没来。”
“不适,她怎么了?”
“奴才不清楚,待结束之后打发人回去看看。”
李玹颔首。眼前有几十个绘佛妆的宫女手持缠花,列队经过。
她们年纪不同、有胖有瘦,均承了圣人恩典,要被放出宫,故而神情专注肃穆,竟让人觉得无比和谐。
她们的祷服下摆在绒毯上拖行而过,远处的林瑜嘉死死盯着绒毯,没看到火花,心中奇怪。但他已让楚典衣做过手脚,不当有误,应该是晨露湿重的缘故,要等太阳出来才有好戏。
李玹原本未曾留意这些宫女的容貌,任凭衣摆在视线中次第而过,直到其中一个娘子走路姿态熟悉,他的视线向上。
那娘子低头垂睫,即便面盖佛妆,李玹仍然认了出来。李玹盯着她看了几息,呼吸一滞。分明在列队中,撒谎称病是要做什么?
群青余光看到李玹的视线黏着在她身上,他看到她了。前方,郑知意扬声道:“臣妾看太子殿下面色苍白,可有不适?”
郑知意手捧雪白的优昙婆罗,正是这一队持花宫女的领头人。她远远地回望李玹,眼神中暗含警示。
李玹瞪着她,郑知意眼中却并无惧色,显然,这其中有她掺和一脚。
这一问,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玹身上,宸明帝的目光还有几分不满。众目睽睽,李玹只得克制情绪,道:“本宫无事,每逢秋日都气色不佳。太子妃关心则乱,不要乱了队列,本宫还等着迎佛骨入塔呢。”
见太子没有发难,群青捧花的手捏紧,随其他宫女离开。
回到香架旁,群青便幽幽地盯着林瑜嘉。
林瑜嘉代表礼部宣念祷词,举三炷香,隔着香,他对上群青的眼睛,诡秘地扯起嘴角。可怜六娘急于报仇,殊不知等他动了手,第一个被抓的就是她。
只是此时风向不佳,烟雾不住地往他脸上飘,熏得他双眼发红。
将香放进香架时,林瑜嘉手一抖,一截长长的香灰落在绒毯上。
只要这绒毯里的芯子烧起来,很快就能蔓延到贵主那处。然而他看了片刻,眉心微凝。香灰躺在绒毯上散开,却没有丝毫燃烧的痕迹。
地毯有问题。
林瑜嘉反应过来,定然是有人把那浸着蓖麻油的地毯又换了!
他望向群青,群青似乎浑然不知,还向他使眼色,质疑他怎么还不动手。
林瑜嘉将祷词的一角放火盆中点燃,心内一团乱麻,按照商量,他该“不慎”将这祷词掉在绒毯上。然而此时,他却只能收手。
事情好像被人觉察了,群青若要复仇,让她自己去出头,他决不能留下把柄。想到此处, 林瑜嘉将祷词安稳地赛进铜盆里烧了,他松了口气,垂袖站在一旁。
他瞥向群青,出乎意料地,群青非但没有失望神色,反而在笑。
她唇边笑意极浅,如春风吹拂,如释重负,却令林瑜嘉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群青抬睫,望着头顶炽盛的日光。林瑜嘉觉得两肩似乎有些发热,拂面的风陡然猛烈起来,如刀锋一般刮着他的脸。
在这风中,那承装铜盆的木架不知怎么回事,喀嚓一声被风吹折,火盆当啷倾翻,倾覆在了林瑜嘉脚边。他所站的那一片绒毯陡然燃起了火焰,火焰舔舐了他祷服的一角,两肩也燃起火焰,只在一瞬之内,将人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因有磷粉的缘故,这火球之中隐炸出耀眼的绿光,竟是斑斓无比。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观望的百姓,塔下的宸明帝和皇后都未反应过来,眼中映着光芒,四面鸦雀无声。
紧接着,头顶有咚咚的鼓声响起,鼓与乐空灵地交织。群青抬头,便看见四面屋檐上立起四个大汉,其中一人“哗啦”抖开一条浸湿的厚黑布,挟着劲力,将四角飞递至同伴手中。
他们牵着黑布的四角从天而降,腰上系缠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径直扑向了林瑜嘉,用黑布将他包裹起来,使这火球只璀璨了一刹,便被熄灭抬下。
群青望着这一幕,心想,他果然有后手。
不过也无关紧要了。
宫门外,那被高高架起的小儿,竟咯咯地笑了,指着那处道:“阿爷你看,是杂耍!咱们长安城内看过的杂耍!”
东市西坊的确是有江湖艺人玩杂耍,常有喷火、戏火之术,表演时让人挂心,但其实都是身怀绝技。
鼓声和锣响却是更加卖力了,在那空地上,滚来了一只崭新的舞狮,绕着绒毯抛接绣球。
百姓意识到这是杂耍戏法,竟鼓掌叫好起来:“今日确实是喜庆日子,合该庆贺!”
喧闹之中,四个大汉悄然将林瑜嘉抬回德鳞殿上。
陆华亭听见脚步,道:“死了?”
“谨遵长史的吩咐,裹得及时,人没事,但这腿上身上烧伤也够他喝一壶的。”
焦味弥漫着,甚至带着烤肉的香,狷素道一声阿弥陀佛,竹素挥挥手:“赶快带下去关着吧。人成这样,只怕得治几日才好审。”
陆华亭远远见群青伫立在队伍中,似乎在看舞狮,笑道:“我哪能想到青娘子对情郎这么心狠,我不出手,她就要把答应给我的把柄给烧了。既都烧了,还不烧得热闹些?”
舞狮退场,所有人都抚掌开怀,除了旁观一切的贵主们。
宸明帝脸都青了。好在臣下都在很远的地方,百姓亦没看出端倪,只好强笑着继续推进仪式,令宾使将佛骨舍利安置在摘星楼上。
宫城之内顺利迎了佛骨,宸明帝又颁布旨意,减免两年户税,并赐鱼肉米粮。百姓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长安城似乎逐渐走出了征战的阴霾,彻底被纳入大宸的怀抱。
“长史,不好了!”狷素跑上来道,“因为刚才着火的事,圣人大怒,将所有人叫到殿中,太子妃突然寻燕王妃的错处,只怕王妃要受罚。”
此举太过,确实可能犯了圣怒,陆华亭闻言起身:“叫王妃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说着匆匆下了楼。
他下楼时,群青拉着章娘子,直奔尚宫局。
宸明帝无心关注这一队宫女,便由郑知意下令,趁机将她们放走。群青专走人少的近道,在宫中穿行,章娘子道:“这么急啊!你不与宫人她们告别?”
群青已从女官手中接过两人的宫籍,宫籍上盖上了鲜红的“逐”字。有这份宫籍,她便不再是宫内的奴婢。
群青看了一眼,将宫籍收进包袱,对章娘子道:“多谢娘子一路帮扶,答应娘子的事,我已践行,望娘子日后天高海阔,再不为奴。我很想跟娘子再说说话,可是今日,须得别过了。”
章娘子听着,嘴唇动了动,群青已紧紧抱住了她。
等她反应过来,群青松开她,转身走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