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手心的温热(2 / 2)
天已经很黑了,升在空中的月亮,弯弯地朝左斜上方看着远处。漫天的星星也熄了亮,只是到了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的时候,才偶尔零星地闪亮一两下证明它们自己还在位置上。彼时彼刻的月亮和漫天的星星,整个的像是生怕惊扰了我们似的……
该回家了!
晚上,从不在外长留的我,去到你租住的出租屋后也不例外。
我从你的出租屋里出来,你跟着出来送我。
你走在我的左手边,我走在你的右手边……
我们从你租住的出租屋里出来右转,走过十多二十米的空地后,又右转并肩走在n字的直道上,然后再右转直走,再然后……
再然后?
再然后右转,在就要下到n字形的下一条直道上的时候,我们在一家邮政报刊亭的边角上准备分开了……
送君千里是终须一别的。邮亭外,公路边,你有些舍不得我,我也对你情恋依依。
你终于在我离开的一霎那,向我伸出了你一路上都不曾向我伸出过的手!
你牵住了我的手!
你牵着了我的左手,然后用你的手指去轻轻地挠了挠我的手心,去轻轻地撩挠了我的手心,也去轻轻地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的手心又温热、湿热了起来!
我的手心又温热、湿热了起来!
我的手心出汗了,我的手心出了好多汗!
……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的手心又温热、湿热了起来!
不,二十年后今天,我的手心在想要那种温热和湿热……
还可以去重温吗?
还能去重温吗?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能的话,那能不能、可不可以早一点,而不要等到十多年以后?
可是?
可是,机会就在跟前,我却白白的浪费了!
……
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想争取一下,我想去补救一下自己的那个后悔。
争取一下?
怎么争取?
我想……
欲言又止!
我想……
终是不甘!
我想要,在接下来的不长的时间里,在我未去狱牢前,能在十千山看守所里的律师会见室里,能被你的手指挠挠撩撩几下手心,能重温二十年前被你挠撩的那种温热和湿想……
可以吗?
想什么办法?
律师会见的次数已经用尽了,我的案子就等开庭了。
……
语秋!
随着铁门打开的声音,叫我的声音也到了。
看守所里的女警官领着我去到了提审室,说是检察厅提审。
检察厅提审……
在我还没有从不明白中缓过来神来的时候,我就被检察厅的来人给整明白了。
整明白了?
是的,整明白了!
为什么?
因为她们一张嘴一开口问话就凶我,态度不好。
其实,凶我,态度不好,也是正常的,因为我对自己犯的错也凶过我自己。
但是,我却对她们对我的态度计上心来。
我开始闹情绪,我开始不服说道……
于是,她们中计了!
她们把我不服说道的事转告给了府下面的县检察机关。
县检察机关又把我不服说道的事转告给了我的律师,我的律师又把我不服说道的事转告给了你,并邀请了你和她们一道去十千山看守所劝说我。
于是,你正经八百的光明正大的来了,你和县里的检察人员及我的律师一起来到了十千山看守所!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类似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其他的人往后会不会遇上类似的情况……
我很震惊,我也很惊喜!
在你和检察工作人员、律师一同一起出现在十千山看守所里的律师会见室的时候,有人能想像得到我的表情和心情吗?
……
于是,我在心里喑喜,暗喜可以把之前没有摸一摸你的手,没有重温你挠撩我的手心的那个后悔给弥补一二了!
于是,我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对自己说一定要充分利用好这次机会以便得尝所愿!
……
你是被她们请来做我工作的!
你也是作为她们此行的工作人员之一被允许进到律师会见室里来的工作人员!
所以,在她们请你同行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而且,在进到十千山看守所里后下车的那一刻,你就发现了从公务用车上下来的她们,你认识。当然,她们也认识你。
所以,在她们换成当面告诉你此行意图的时候,你点头认可了她们的想法,也向她们表示了你可以去做通我工作的意见。
工作开始了!
当检察工作人员坐在我对面椅子上的时候,你和律师站在她们左手边。
当检察工作人员做我工作的时候,你和律师在边上也不时地插话去帮检察工作人员做我的工作。
当你说出你的意见时,我都表示了认同,我不再试图去推翻我之前的说辞。
而这,又恰好是检察工作人员和律师此行的工作意图。
工作进行得确实是很顺利,她们没有费太多的周折和时间,便把事情给办完了。
她们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站在会见室的出口边,一边做着欲随时结束会见并出门而离开的准备,一边又很人性化地让你坐在她们之前坐的椅子上和我说说话,当然也可以是美其名曰为让你继续做我的工作。
于是,你得以不慌乱地不再像是作贼似的和我说说话!
于是,我也得以不慌乱地不再像是作贼似的和你说说话!
也许……
也许这是我们在这样的场合,在接下来的若干年月里的最有面子最有尊严的一次对话吧!
也许?
是的!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申请之后的获准,而不像这一次是被邀请!
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有旁人在场监管下的对话,而不像这一次的只是陪同!
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被划定了若干框框条条的什么允许说、什么不允许说的一场场对话,而不像这一次的想怎么涚就怎么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场场对话,而不像这一次的没有限定!
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你铁窗外面、我在铁窗里面的不能被你用手触摸的一场场对话,而不像这一次的你可以抬起你的右手伸过锈迹斑驳的铁窗去摸摸我的手和脸庞!
于是,我期待着,渴盼着!
我看见你终于从近门的边上向右走了过来!
我看见你终于坐在了她们之前坐的椅子上!
我看见你终于可以好好地和我说说话了!
我终于可以和你好好地说说话了,虽然说话的时候,我很激动,我也哭了……
我想拿手伸出那锈迹斑驳的铁窗去摸你的手和脸庞,可是我的手被冰冷的东西铐着想动却又动不了!
我想……
我想!
终于,我那通红通红的眼睛和从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泪珠,看见你的手动了,看见你的右手动了起来!
我等来了!
我终于等来了你的触摸!
你的右手从锈迹斑驳的铁窗缝儿里伸了进来,你的右手从锈迹斑驳的铁窗缝儿里向我伸了过来!
你的右手先是触摸了一下我那被铐在一起的双手,然后又迅速地向上去触摸了我的脸庞。
去触摸了我那满是热泪的脸庞……
你帮我擦拭着从眼眶里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把触摸、抚摸变成了擦拭。
你擦拭着擦拭着,却不曾想引得我的泪水更多了,再怎么擦也擦不净……
你把你的手从我的脸庞上拿下来,然后抓住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先抓住了谁的手?
或许是怕你的离开,我先抓住了你的手吧,而且还是急不可待地用左手去反抓了你的右手!
你终于抓住我的手了!
你紧紧地抓住,抓紧着我的手,是为了鼓励我?安慰我?还是心疼我……
或许是五味杂陈,想要表达的有很多很多很多吧……
你抓紧着我的手,我抓紧着你的手,我们都互相抓紧着像是就要分开而生离死别似的……
突然,手心有挠撩的稣痒传来……
你轻轻地,你又重重地,你后来就都是重重地用你的右手,在挠撩着我左手的手心了,就好像你要马上,而且是不得不把你的手从我这儿抽离开去,然后离开这儿似的……
你一定感受到了我手心的温热、湿热!
你一定感受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份温热和湿热!
你一定忆起了什么!
你一定又想起了什么!
谁说落井了就一定会被下石?
谁说雪中送炭的就一定不会有?
在我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婆娑的时候,边上的她们和他也有泪水在眼眶打转……
你走了!
我得尝所愿了!
我抬起头,于无数个日子里,很阳光地去看向天,逢云便说上一句“我不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