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漏网之鸟（1 / 2）

吓得徐宫令连忙拿着新选女官入宫一事暂时拦住了她。

“等选好了女夫子，正好到时明年开春遴选女官的消息也传到各处了，我那时候出发正合适，轻装简从，只带三四个人，做男子打扮，到过年还有十几日……陛下，骑马四五日能到哪里？”

沈时晴顿了下，才说：

“你要是坐马车，三五日能到山东地界。”

“那可太慢了。”林妙贞已经拿起了自己的马鞭，“我骑马的功夫不能说顶好，可也不差，一天要是一天能走上二百里……”

沈时晴不得不再次抬起头：

“一天骑马二百里，磨得身上都是伤，瘫在客栈里不得动弹，姐姐你与其说是做巡察使，倒不如说是跟马搏命去了。”

林妙贞还觉得自己能一口气跑到江南地界去，被这么泼了冷水，她有些失望地重新坐回了榻上，抓了一把松子，还没忘了分几个给“赵肃睿”。

“慢慢来，又不止是一次，你总能去了你想去的地方。”沈时晴又反过来劝她。

林妙贞却突然一拍桌子：“那我也能去泰山看看！”

好歹记得旁边还有徐宫令，她笑了笑，又改口：“我能去泰山巡察，泰山，人杰地灵，极好之处，一定有众多可入宫为女官的多才女子。”

提着灯的年轻人弯腰扶起了徐璇。

“沈三废沈三废。”

站起身，一丝不苟地理了理身上的官袍，她看了看不远处仍旧灯火通明的端己殿，索性抬脚往那走去。

看着手里的灯，沈时晴的脸上浅浅有了一抹笑：

“朕也怕有朝一日醒来，朕的手不是朕的手，朕的心也不再是朕的心，朕怕有朝一日，高女官走到乾清宫却不得其门而入，皇后想要出宫，却被拦在了重重宫门之内，朕怕赵大学士被驱赶回了公主府，徐宫令你被勒令解职遣散回了原籍，朕怕女官们的红裙被撕碎烧毁，朕怕女官们辛苦算出的账本被人付之一炬。徐宫令，你所怕的，正是朕此时此刻所怕的。”

“陛下……”

御驾向着乾清宫缓缓而行。

她自己就是答案。

另一个小宫女笑着说：“我听见了，徐宫令在唱：‘晨烟凄凄，苍穹远、天罗地网。飞羽旋、默默静林，百鸟成喑。，”

她们都是你，哪怕你变成了一个男人，哪怕你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君王，你依然能看见她们无处不在，她们临渊眺望，她们站在窠臼与牢笼之间，她们似乎已经注定了此生不能展翼而飞。

徐璇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石阶上：“陛下，微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在笼子里被关着几乎要死去的那只鸟，有个名姓，叫徐璇。

“徐宫令。”

“你起来吧，你为皇后着想，有什么可怪罪的？”

“陛下，鸟入笼中，尚会如此，何况人焉？皇后娘娘本性疏狂不羁，微臣知道从前她是压抑了本性活在这深宫之中，可她知道自己是皇后，也愿意做一个好皇后替陛下打理内宫。如今，陛下纵容甚至怂恿皇后出宫，就如同让雀鸟忆起了山林云天，若有一日，皇后娘娘再被关回宫中，让她如从前那般度日，陛下，皇后娘娘就会变成臣当年的失手错杀的雀鸟。”

…

徐璇对她们点了点头。

“罗网起，天地灰，山林穹宇再无雀啼，徐宫令，若终有一日世间会噩梦成真，你是会先打开鸟笼让它们得了一丝喘息，还是让雀鸟们一直被关着，从生到死，不得展翅？”

就好像只用了这三个字，就让人窥见了一座山，那座山长在了另一个人的心上。

“徐宫令，把灯给朕。”

于是，一切便有了答案。

“徐宫令。”沈时晴抬起手，让灯光照亮了徐璇的前路，“既然是鸟，终究是要飞的。”

徐璇背着手，站在打开透风的窗子边，入耳是嘈杂声，她眺望着远处静谧的太液池。

“让鸟雀都飞起来，这般一来，就算有一日罗网遮天蔽日，说不定也有一只漏网之鸟。它会飞，让这人间的囚笼都知道，鸟是要飞的。”

徐璇低着头，官帽上的绿梅枝在风中轻动：“陛下明鉴。”

“非也。”走了几步，徐璇缓缓说道：“陛下，臣少时在梅林里救过一只麻雀。”

轻飘飘的三个字入耳，却像是有千钧之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是。”

“陛下……”

沈时晴回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徐宫令。

“寒露惊破金笼梦，旧光景老雀踟蹰。三十载，忆梅林雪重，也无声。”

每到那个时候，她就对自己说：“看看吧，沈时晴，你面前这个女人，她也是沈时晴。”

离开林妙贞所住的琼华殿天已经黑了，沈时晴缓步徐行，在一旁为她执灯的是徐宫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