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大翠绠子两相认 捻众葬藏琼花庄(1 / 2)
“这确是僧王顶戴上的红宝石。”刘健说,“但,李哥说得对,你应该把它扔了。”
“不扔,就不扔。”张皮绠把红宝石顶珠塞回裤裆里,“等我有了娃,我把珠子传给我娃。”
“张皮绠,真正强,麦稞地里杀僧王。”刘健笑着唱了一句童谣,“有这首歌流传,还需要什么珠子?”
“就是,就是。”老李头拍着绠子说,“二爷说的对,绠子,听叔的话,把珠子沉河吧。”
张皮绠没有再说话,但一脸的倔强显示着他的留珠的信念。
“绠子,珠子想留就留吧。但要隐匿保管,不可招摇示人。”刘健无奈,只得如此吩咐。
徐世德和老李头也叮嘱再三。
“二爷,饭菜来了。”刘光来到门外。
“送进来吧。”刘健说。
“是。二爷。”刘光指挥众仆将几箩筐馍头,几锅面粥,几大盘豆芽菜、黄菜、大酱和剥洗干净的大葱、大蒜等拿了进来,摆放在矮桌上。
“二爷,我们刚吃了啊。”徐世德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有些不好意思。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绠子的两眼早己冒出光。
老李头也矜持不到哪儿去,饭菜在门外时,香味溢入斋堂,老李头就开始吞咽口水了。
“徐兄,把人都叫起来一起吃。想睡吃饱再睡。”刘健是故意这么说,他早听到楼梯转弯处猫着一堆人。
“不用叫。我们都来了!”楼梯口一下子涌出十几号人。
十三条汉子都是刘健昨晚在刘府门前见过的。
“绠子,你还在这儿,我以为你跑了呢。”一个精瘦汉子不像在说笑地说着笑。
“彪子!你少说两句!”另一个披发壮汉打了瘦汉子彪一拳。
“狗蛋,你敢打我?!”彪子拉过一个胖子,怒目披发汉狗蛋。
“你们都消停点儿,不怕让外人看了笑话。”一个黑脸汉子吼了一句,顿时安静了不少。
几个人的口音有颖州府、有浔州府、还有广西直隶州的,五花八门。在刘光等本地盐山人听来,如听一群洋人在说话,一句听不懂;但走南闯北的刘健,却听得一清二楚。
“诸位慢慢吃。”刘健抱了下拳,眼神一扫刘光,带着众仆人出了斋堂。
“二爷,谢谢。”徐世德喊了一句后,群猪拱食之声响起。
“二爷,他们要在此多久?”下了楼基台阶,刘光摒退众仆,低声问刘健。
“你需要知道吗?”刘健脸色一冷。
“二爷。小的该死。”刘光连忙跪地求饶,“二爷,小的是说参禅阁的厨间依大爷吩咐,改成僧厨,原来咱的厨子都被换成大爷带来的‘饭头’,这二位大师做的饭,实不合咱俗人的口。”
“哦?起来说。”刘健问,“那今天的饭菜谁掌的勺?”
“回二爷,是听轩楼做好,送过来的。”刘光起身,“在外放久凉了,去僧厨热一下,那两个饭头还很不情愿。”
“张北也去了听轩楼?”刘健问。
“回二爷,是。”
“好,我知道了。等他们吃完饭,让那个卷胡子带那个最小的后生出来见我,其他人不许出楼。”刘健摆摆手。
刘光应“是”打干告退。
刘健回到石桌旁。
“二爷,绠子在吗?”林大翠见四下无人,低声问。
“他在里面吃饭,吃完饭就出来。”刘健想了想,问,“大翠,大庙仁口和尚你知道吧?”
“二爷,仁口禅师,我知道。”大翠看看刘健说,“小姐曾说仁口禅师除了没头发,哪儿长得都像是您弟弟。”
“呵呵。那老夫也剃度为僧好了。”刘健摸了摸头顶的辫子,笑了会儿,从怀里掏出些银票,递给大翠。
大翠不接,刘健把银票放到桌上,正色说,“大翠,你拿着。”
“二爷,这我可不敢收。”大翠连忙摆手。
“拿着。”刘健面露不悦,“明天我派人把你的正户户籍送到大庙,交给仁口禅师。大翠,你拿上,寻个僻静之地,安稳过日子吧。”
“这……”大翠不知如何是好,终究不敢伸手拿放在石桌上的钱,对她来说,这些银票是笔天大的巨额。
“这钱是拜托你替老夫照看一个人。收下吧。”刘健说。
“二爷,谁呀?”小翠伸手拿钱。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刘健笑笑,“他来了以后,你带他去大庙找仁口禅师,禅师会安排你们的。”
“哦。”大翠掏出帕子,把银票同大蒜包在一起,贴胸收好,问,“二爷,是绠子弟弟吗?”
“是。”刘健笑了,大翠不像外表那么粗犷嘛,“你俩到外地谋生,务必收敛,小心行事。尤其是绠子,你得盯紧他。切记。”
“是。二爷。奴婢记下了。”大翠用力地点点头。
“唉!”刘健摇摇头,“以后别称奴婢。”
“是。二爷。”大翠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了。”刘健指尖点了点桌面。
参禅阁那边,徐世德带着绠子下了楼基,现出身形。
“二爷。”徐世德抱拳快步上前。
“徐兄。”刘健抱拳回礼。
“绠子?”林大翠虽已有绠子出现准备,但见到经年不见,依稀辨认出张皮绠,还是有些惊喜。
“林花子?姐,真是你?”更惊喜的是张皮绠。
林大翠一眼认出张皮绠,其实是因为绠子跟他爹张运久长得很像,跟他哥张皮绳,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可惜张运久和张皮绳在加入捻军黄旗后不久,先后战死沙场。绠子与娘及寡嫂,无法生存,才投了张宗禹的捻军。因为绠子年岁小,才做了黄旗随营捻童。这才有了“真正强,杀僧王”的张皮绠。
张皮绠认出林大翠也没什么意外。林大翠幼时讨饭,被野狗咬去了半边眉毛,村人戏称其为半眉林花子。如今即便十抹百涂、千描万画,那缺失的半弯眉毛,依旧是那么与众不同。
“绠子,你们怎么认识?”徐世德很惊讶。
“趟主,我们是一个村的。”绠子拉着林大翠的手,对徐世德说,“小时候我们老跟在她后面玩。”
“还用石子打我呢。”林大翠摸着绠子的枯黄的头发,对看向她的刘健点了下头,意思是我带他剃头、换装。
张皮绠和一众捻子一样,没有剃发留辫。头顶四周,后蓄的头发已然很长,头发在头顶束起,发髻用一根破布带缠绕。这是前朝男子的发饰,也是本朝严文禁止、明令可屠的发式。
“有时候也扔窝头。”张皮绠不好意思地笑笑。
“绠子,刘府不便留你,琼花山庄你也待不得。”刘健耳听得参禅阁门前众捻子在跟守门的护院交涉着什么,忙说道,“你跟你林姐走吧。”
“啊?”绠子没想到刘健语出无情,转瞬变要把他与众兄弟们分开。
“也好。绠子,听二爷的话。你们现在就走吧。”徐世德也明白过来,绠子留下,只会让所剩无几的捻子为了绠子的赏银歹心丛生,而他又保护不了张皮绠。
“趟主,我……”绠子不舍,瞬间泪眼婆娑。
“走吧。”徐世德知道绠子这一走,两人再无见面之日。
“那我去跟李叔他们道个别。”张皮绠真的不舍众位叔叔哥哥们。
“我替你跟他们说。”徐世德也听见楼基台子上传来的争吵声,大眼怒睁,瞪着绠子说,“别啰嗦!赶快走!梁王我去寻,绠子,你就别瞎找了啊。”
“那我走了。”张皮绠哽咽着跪地向徐世德磕了三个头。
林大翠见状,也伏身给刘建磕了三个头。
“走吧,走吧。”徐世德也眼角湿润,拉起绠子。梁王亲自把绠子托付于自己,自己却无法照顾周全。
“大翠,起来。从后道直接上山。”刘健托起林大翠,回身看了一眼远远站立的刘光。
“二爷。”刘光跑了过来。
“走庄子后门,送姑娘二人出庄。”刘健吩咐着。
“是。二爷。”刘光带路,林大翠、张皮绠两步一回没入林间小道。
“徐兄,你的兄弟们有什么打算?”刘健坐到石凳上,摆手让徐世德也坐。
“二爷,听您的。”徐世德没坐,立在一旁。
“徐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的兄弟们愿意留下的,我给他们办人籍和正民户籍,就留在这琼花山庄,和庄上的人一样出工拿月钱。”刘健把兜里的银票、碎银放到石桌上,“不愿留的,把这些银两分了,自行离庄。不过,都必须剔发易服。徐兄,你看如何?”
“二爷,又劳您破费了。”徐世德低头想了想,说,“我们还是都留一下吧,免得出去遇祸,牵连二爷、山庄还有刘府。”
“我们不在这儿!我们要回乡!”精瘦的彪子带着几个兄弟闯了过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可断,发不可剃!”彪子身边的胖子也吵吵着。
跟在彪子身旁,极力阻拦他们的护院,见刘健投来让他站旁边去的眼神后,便拉着另一名还在拉扯彪子的护院,垂立到刘健身侧。
“彪子!”黑脸汉子也追了出来,“雉河集被屠了几次?你不知道啊!你桂平就能幸免?回乡?回去送死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