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刘健本是中年人 落难小翠遇二爷(1 / 2)
西耳房是大间套小间,外间大,起会客作用。置一榻、一几、一搭衣架和一对博古格。陈设简单,却尽显豪华。
榻是四脚踏狮子足的金丝楠木罗汉床。描金点彩,雕刻精湛,做工很是考究。围板满是山水景色、龙凤戏珠的雕饰。书卷样式的围板连绵起伏,如一幅长卷,错落有致。
此刻,刘庭方正躺在坐褥上,侧靠着隐枕。
几是楠木炕几,摆床中央。几上一杯清茶,茶香四溢。
这塌和几是乾隆爷提笔御书“刘府”时,表彰刘氏先辈功德,赏赐刘府的物件。
搭衣架是降香黄檀木的卧式搭衣架。两个米字站牙托夹两根雕成朝天鸣叫的仙鹤形的支柱,一根光滑的水平杆架在两个鹤嘴之中,用来搭衣服。站牙座落在一个形似楼船的矮柜弧面上,矮柜上有四个抽屉、下有两扇对开柜门。“船”的头尾还镶嵌着各色名贵的珠宝。刘庭方的外褂斜搭在上面。
这是嘉庆帝为表彰刘氏前辈,恩赐之物。
博古格是檀香紫檀嵌画珐琅云龙纹多宝格。多宝格上半部分是大小不等、高低不一的格子,由镂空雕花的紫檀镶边;下半部分是双开门小柜。两个多宝格一样的做工,只是格子空间方位正好相反,并立成十分对称。它本叫多宝格。但道光帝将此御赐刘氏前辈时,金口此为博古格,因而多宝格便有了新名字。
多宝格也好,博古格也好,都是陈设古玩器物供人欣赏的。而眼前这两个博古格,却空无一物。不知道是刘庭方认为没有任何物件配得摆上这对有着精美图案和精细花纹的博古格,还是它们成对陈列就已经是一件艺术品了。
刘健无从知晓。
西耳房的内间是司房,即帐房。若干张存放帐本的书柜及桌椅书写家俱,乃帐房先生办公之所。
此时尚早,无人。帐房先生要早饭后才来。
“老爷早。”刘健进门,向榻上侧躺的刘庭方躬身施礼。
“坐,别客套。”刘庭方坐起,拍拍炕几。
刘健坐到榻上。
“胡子摘了吧,我看着别扭。”刘庭方笑说。
刘健“呵呵”笑着,将银须从嘴唇、下巴上揭了下来,狠揉搓了几下脸。
刘健其实和梁王张宗禹同岁,四十岁刚出头,与刘庭方老爷子的情谊应该属于忘年交。刘健粘白须一来可以隐藏太平军的身份,二来也拉近与刘老爷的岁数。
“那对龙凤胎非轿中女子所生。不知从何而来?”刘老爷话入正题,“你设法打探打探。”
“是。”
“两娃非等闲之辈。不哭不闹,好似很懂事;不吃不喝,宛若已辟谷。”刘老爷皱眉沉思,“未出月子的娃儿,居然笑会出声。”
“那对双生子,我第一眼看到,便生我见犹怜的亲切感。”刘健点头附合。
“就寄到敏儿名下吧。”刘老爷呷了呷茶,“只是敏儿大婚不久,如何向亲家解释?”
刘庭方人丁兴旺,育有九子三女。其中大儿子在京城刘府、余子或在京、或外地官邸,三个女儿皆已出嫁。随老爷子在盐山大刘庄刘府的,仅小儿子秀才刘文敏。
今年十五岁的刘文敏,自幼体质欠佳。虽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却因体弱多病之故,未再继考。加刘老爷年迈需人照顾,刘文敏便留在盐山刘府。
今年闰四月廿十四,刘老爷为刘文敏迎娶了天津知府丁颐昌之女丁颍。至今婚娶才二个来月,外传生子,着实不妥。
“老爷,先令府人莫要声张,待明年小少爷得子,一同外宣。您看如何?”刘健道。
“最好。”刘老爷颔首,“交给你去办。”
“是。”
“那伙捻子在琼花庄,你去看一下,愿留的,留下;不愿留的,要么给足盘缠,随他们去;要么……”刘老爷换了话题,说起赖华兴带来的徐世德、绠子等十六人的去留,“若有多舌顽劣之徒,你看着办。”
“明白。”
“琼花山庄那些人多是颖州府的人。几年前,颍州府改属安a徽省凤颍六泗道,归凤阳府,而丁知府恰是凤阳府治人氏。丁知府你不了解,我给你讲讲:年轻时,其为乡里塾师,太平军入淮南,其聚乡里子弟,筑寨自保。同治初年,其率众投了李鸿章大人的淮军,他本就与李大人同乡嘛,当时李大人还是江苏巡抚。之后,丁颐昌随李大人一路东征,灭太平天囯、重创捻军。李鸿章从巡抚升至两江总督;丁颐昌也从知县晋秩天津知府。捻军悍将任化邦、李芸等,皆死于其手。”刘庭方思索片刻,问,“你觉得今日之事与此之间有关联吗?”
“老爷,我觉得关联不大。”刘健说,“上月赖文光的东路捻军全军覆没,张宗禹率领的西路捻军不知此事,袭扰京师,欲回救赖文光。二十八日,在茌平徒骇河边,张宗禹部中了淮军埋伏,也已全军覆没。仅张宗禹一行杀出重围,身边就剩这十八人了。昨夜还死了俩。”
刘老爷纠正道,“剩十五个了。”
“老爷,我这去琼花山庄。”刘健粘上胡子,整了整面容。
“拿些银两,去吧。”刘老爷一指里间。
刘健入帐房,取了些银票和碎银及铜板,书写下数目,向老爷告辞。
刘健在博安院的跨院门口,刘府管事处向管家刘藏做了外出报备后,来到府门,叫来刘福及刚回府的刘安,说,“老爷吩咐,昨晚的事任何人不许向外透露。”
“是,二爷。”刘福、刘安答。
“尤其是见过那对娃的那些人。”刘健冷下脸,“如有谁外泄半个字,直接杀!”
“是!”二人打干应答。
“你们回去吧。不用留我的饭了。”刘健听见有人走在石板道上,便辞了二人,迎了过去。
这时,寂静的村道上走来一位大脚姑娘,正是林小翠。
“小翠,今不是要跟小姐去大庙吗?你不在家,独自跑外面做什么?”刘健轻捋银须。
“二爷,奴婢……”林小翠未语先泣。
……
秃笔一支,话分两头;时间倒溯,说回刘家。
符刚把总走后,刘健告辞也走了。
“彦,闭门。”知爱堂刘家家主刘培生拐步回宅,吩咐了一句,甩开厨间忙乎、闻声近前搀扶他的僧库勒,说,“僧,忙你的去。今个祭祖,帮佣的还没来,你勤快着点儿。彦,你也帮衬着点儿。”
“喳!”僧库勒、阿彦打干。
刘培生拐着腿,穿门过堂直奔后院。
“这是怎么一回事?”刘老太太正在后院正房里,质问着仍在等候的儿媳张氏。
“媳不知如何解释。”张氏垂头,低眉顺目。
“老夫人息怒。”小翠跪伏在地,抱着老太太双腿,“韩家二郎是来寻下奴婢的……”
少奶奶早已小翠商量妥,若韩郎事发,小翠顶缸。
“哦。”刘老太疑惑的看看面如后生、语声粗犷的丫鬟小翠,将信将疑的问,“你们是怎么相认的,如实招来。”
“狗奴婢!你做的好事!”赶来的刘培生闻言突发邪火,劈手照着小翠的头就是一巴掌。
“我……”小翠偷眼瞥了一下刘老爷后,连连以头抢地,“前些时日,奴婢去舅姥爷处习武时,结识的韩家二郎。韩郎言奴已十八,清律当嫁,并言近日即来府上提亲……”
“啪!咣!”刘庭方怒火急烧,先是掌掴后是脚踹,“贱婢!刘家短你吃喝了吗?!真是贱比娼妓!”
“老爷,听她讲完。”刘老太诧异地发现老伴怒发冲冠,拐着腿还如此神勇。
“昨儿夜半,韩郎过府,躲于东厢客房,与奴婢详说欲今日提亲之事,未语几句,奴婢就被人打晕,怎知后来发生如此变故。”被踹倒的小翠,爬起来,头点着地,含糊不清地解释着。
“滚!滚出刘家!”余怒未消的刘培生抬脚又踹向小翠。
这次小翠没顺劲儿倒地,双手着地一较劲,刘老爷反而一个不稳,身体后仰。
所幸张氏和刘老太及时出手,扶住老爷,不至倒地。
“滚!滚!滚!”刘老太也发了火,扶老爷坐到床沿后,来到跪地的小翠前,“我大清汉妇皆裹小脚,贱婢子天足,来我刘家,也未曾受苛责。而今贱婢子做出伤风败俗、惹人耻笑之举,刘家如何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