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蒿城水战(四)(1 / 2)
河口那支船队拿锁链把船全连上那天是个响晴天。
河面上几十里无雨无雾, 一眼能看到天尽头。暨麟英站在船头,平静地注视着河与天空相交的那灰白的一线。
他在等。
失败来自于一无所知,战争双方中, 对对方了解得比较少的那一方总陷于劣势。
所以揣摩对方将领, 了解对方将领是战胜对方的必要条件。暨麟英不敢说自己多么了解对方, 但他确信今天他会再次见到那个人。
那一线灰白上逐渐浮现出了影子。
仍旧是一叶扁舟,仍旧是披蓑衣戴斗笠的人。
侯定在那一艘小船进入弓箭射程的瞬间就抬手示意张弓, 暨麟英没有动作, 他甚至眼神示意身边人放下弓箭,直到小舟进入能听到彼此喊话的距离。
“足下且住。”他说。
那艘小舟停下了,上面的人不言不语。
“足下就是淡河那位通术法的天师吧。”暨麟英问,船上的那个人仍旧不回答, 但蓑衣轻微摇晃了一下, 应该是在点头。
嬴寒山没有点头, 她尴尬地掐住了自己的胳膊。
自从寒山先生寒山壮士寒山姨妈之后, 她终于再次升格, 莫名其妙又多了个头衔。
船上人不知道站在那里的那位蓑衣仙人正尴尬得咬嘴皮,他继续说下去。
“此次我众前来, 并非欲犯淡河, 足下何故阻拦?淡河曾属襄溪王, 然争公子非嫡非长, 亦无王印,淡河不当属其, 更无理由兴师动众, 令足下来此挡大军去路。”
嬴寒山叹了口气,向上一抬斗笠。
“不是,虽然第五争人是挺憨的, 但好歹也是你前东家吧,刚离职就黑前东家他是不是没给你N+1啊。”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会。
嬴寒山咳嗽一声伸手掀开斗笠,那张眉眼锋利,并不十分美的面孔被日光照亮。
即使隔得这么远,她仍旧听到对面的船上传来骚动。
淡河仙人的名号已经从沉州传到了臧州,船上的那人甚至称呼她一声天师,但当她摘下兜帽时,她还是听到他们的惊呼。
是个女的?
侯定的目光游移了一阵,从嬴寒山的肩膀移动到她背后,仿佛要找出第二个存在在这里的人。
暨麟英仍不为所动,只是注视着这个站在河风里的女人。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嬴寒山朗声回答,“都是带兵的人,糊弄谁呢。”
“既然淡河不过是长在他人身上的皮毛这样羸弱的东西,那么今天它不毁灭,明日也会毁灭。阁下是有移山填海之能的天师,何必屈就于这样一个地方?”
我有移山填海之能?她问系统。
您没有完全是因为您的实践充满创意而且效率极低。系统语调平直地回答。
嬴寒山笑起来,逐渐笑得高声,笑得整个舰队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你说得不错!”她说,“淡河是没有士兵,没有高墙锐矛,也没有野心勃勃雄主的地方。或许有一天这个地方会消失吧!”
“但是,你听好——因为我乐意!”
因为我进门时那守城的老人为我开了城门,因为我行医时卖汤饼的娘子记得我没吃早餐,因为我没个世家子样子的穷酸老板给我米五斛,钱千枚,绢半匹,因为这满街的人喊我一声先生!
我就是乐意待在这!
水龙珠从她的袖口升起,十里江河随着它的转动而奔涌起来,身披蓑衣的女人站在风浪里,与铁索相连的浩荡舰队对峙。
“来吧,”她说,“在下淡河县令门客嬴寒山。”
“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风浪骤起,被翻搅得浑浊的河水向着舰队涌去,船与船之间的铁索被拉扯得铮铮作响。
水流组成的凶兽在咆哮,在一次次扑上舢板摔成白色的碎末,胆怯者已经紧紧缩在桅杆边,最老练的水兵也变了脸色。
只有那个年过耳顺的老将还屹立在风浪中,与小舟上的那个人对视。
他不信。
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个术士真有翻江之能,他不相信她能让一河的水倒灌,掀翻这支被铁链联系在一起的舰队。
她可能是方士,可能是妖女,甚至可能是仙人,但她不站在天命的那一侧——她不会成功!
舰队被摇撼着,没有倾覆,浪已经无法掀得更大了,暨麟英用武器撑住身体,傲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
法术无法打败我们,你仍要一人螳臂当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