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100章(1 / 2)
柳光耀又攥着他那条鞭子,叉着腰站在地头,拿着扩音喇叭喊:“那些没长好的嫩棒子,发现了全都要交出来,等晚上下了工平分下去!相互监督着,都别偷吃啊,要是被我逮到了,偷吃一个玉米棒子,罚10个,偷吃一个红薯,罚20个,到时候就从你们自己家口粮里扣!”
他吼的声音贼大,但也挡不住社员们的小动作,玉米可是细粮,谁能忍的住?
发育晚没长好的小棒子虽然籽粒不多,但是玉米粒个个甜滋滋的,一咬一口浓白的汁水,社员们碰见了都会偷偷的掰下来吃掉。
说是让相互监督,其实社员们是相互盯梢,看见大队干部来巡查了,赶紧相互提醒。
林谷雨在玉米地里绕了半圈,看见了几个人偷吃玉米,也没吭声。吃进社员肚子里,总比交上去烂在公社粮库里强的多吧!
看见有的社员豆秧子没捶干净,里面零零散散藏了几个饱满的豆荚,她也不作声,只当没看见。
等她巡查到红薯地里,看见有些破了点皮的红薯,就扔到那堆被钉耙刨坏了的红薯堆里,义正严辞的说:“这些皮子破了的,都投出来啊,坏的咱们自己吃,得把好的完整的交上去,不能让工人和军人吃到一颗坏红薯。”
赵小果捅捅王秀娥的背,问她:“咱们队这是怎么了?大队长光站地头吆喝,地里头一步都不踏进来;谷雨这孩子倒是进来巡查了,可·······”那不是暗示社员们多弄坏点红薯好自己留下来嘛?
王秀娥回了头,“咔嚓”一下把一颗完好无缺的红薯掰掉了一截,然后扔到了坏红薯堆上。
赵小果目瞪口呆:“你·······”干嘛破坏粮食啊?
王秀娥拍拍手上的灰,感叹道:“这块地也太硬了,刨个红薯还一不小心就给刨成两截了,唉!人老了,干活儿也不利索了。”
赵小果:·······这还是以前那个带头大公无私的大队长媳妇么?这可食带头搞破坏呀!
昨天说旁边那块红薯地浇水太多,地给淹了,红薯别看长的大,但不耐放,是坏红薯的人也是你吧,我的婶儿!
所以,这些好好的红薯为什么非得“被坏掉”?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呢?
赵小果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不通,也就不管,看见稍微有点磕碰缺边缺角的红薯,也全都扔到了坏红薯堆里去。
还别说,这样干活快多了,不用小心翼翼的担心把红薯给刨坏了。
一队的社员们正在玉米地里掰棒子,远远就听见大路上锣鼓被敲的震天响,高音喇叭里传出了激动的声音:“喜讯!喜讯!西阳公社丰收大队秫秫高产2000斤!火箭大队玉米高产5000斤!先锋大队红薯高产10000斤!”
“喜讯!喜讯!······”
等通讯员骑着车子过去,柳文明还大张着嘴巴,震惊到眼睛瞪开了两倍大。
地里面干活的社员全都震惊的停下了手中的活,坐在地里嘀嘀咕咕。
“不是,刚刚那通讯员是不是多说了点什么?”
柳东旗没明白他叔的意思,“多说啥了?俺没听见啊。”
“多说了个0啊!谁家种地能收这么多粮食的啊,还有啊,咱们生产队今年秋收算早的了,怎么咱们还没弄一半儿呢,人家都已经称完粮食了?他们咋干的呀?这么快。”
柳东旗撇撇嘴,今年老多稀罕事发生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柳东睿很淡定,“人家通讯员肯定没说错,不信,你过两天再听听,还有更高的呢。”
柳文明一脸不相信。
今年麦收柳文明不在家,等回来后,也就帮着交了个公粮,事情都是柳光耀办的,他没上心,自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柳东睿也无意跟他多讲,这不是说了就能相信的事。
“喜讯!更大的喜讯!谢庄大队今年谷子高产5000斤,周湾大队红薯高产30000斤!”
人群里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柳光耀经历了夏季的丰产大会,以及县城的电话会议,碰见这种情况,哪怕心里着急上火,可面上显的很淡定了。
他是一队之长,如果他先乱了,那社员们心更稳不住。
他瞧见很多社员心不在焉的干活,憋着气痛骂道:“别的大队收多少那是人家大队有本事,社员们能干,咱们犯不着跟他们比,今年没种好,明年再好好种就是了。”
可别说明年了,就是再等二十年,盖上恐怕也很难吧?
社员们心里乱糟糟的。
柳文明心里还抱这最后一丝希望,期盼这回的新品种能带来异常的丰收。
这天下午刚好各收了一块地的庄稼,柳文明激动的说:“赶紧的!咱们也好好称一下,看看咱们大队高产多少?”
也不管里面水分多不多了,先称一亩地的,自己心里好有个数。
也不知道谁给出的那个倒霉的主意,每天听着那些报喜的锣鼓声,不是几千斤、就是几万斤,从来没有三位数的,柳文明就心里就焦急的不行。
称完,他一下愣住了!
真不多,高粱200斤,谷子300斤,玉米到底旱了点,带芯才300来斤,才是人家的一个零头?!
柳文明颤抖着手,摸着秤杆子上的刻度一条线一条线的数着,生怕是自己数错了,要不怎么能跟别人差这么多呢?
柳光耀看见他那个样子,将秤砣拿走,“行了,别数了!再数一百遍还是那么多,你知道我啥意思!夏天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别不信。”
柳文明是有点不相信,“他······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直到他又听见了一阵“铛铛铛”的响锣声从远处传来,“喜讯!天大的喜讯,西阳公社柳河大队玉米高产8000斤!!!”
“喜讯!天大的喜讯!········”
从天儿降的大喜讯,一点没有给柳河大队的社员们的脸上带来欢喜,反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深深的恐惧。
夏收的交公粮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要不是自留地里有点瓜菜,哪能够吃啊?秋收这是又要折腾他们?!
柳文明看看柳光耀,又看看旁边那杆秤,嘴角剧烈颤抖,竟不能成声。
他想问,到底是谁报上去的那个数?这是要害死一个大队的人啊!!!
秋粮分完,下一次就得等到明年麦收了,这···这让老百姓还咋活?
柳东睿和柳东来扶他坐下来,喂他喝了一大碗水,他这才慢慢的缓了过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现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一丝喜悦,只觉得荒谬无比。
气氛焦灼。
有的人看了一眼手里刚才还在掰的玉米,心中的怒火越燃越烈,“腾”的一下扔出老远去。
破口大骂。
“他娘的!夏天搞了一回,俺们才弄明白是怎么回
事,这就先不说了。今年秋粮已经加了征购任务,这8000斤产量是谁他娘的报上去的?交完征购粮还让咱们社员们吃啥?”
更多的人反应激烈起来,“是啊,没有粮食吃咱们还在这干个屁呀?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不会又像四几年那次吧?再来一回俺肯定活不了了。”柳骆驼惴惴不安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中,一下子砸在社员们心底那条不能触碰的心弦上,噼里啪啦,灼烧着社员们焦躁不安的心。
突然间就有人绝望的哭喊道:“乡亲们,这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啊!俺看这劳什子生产队就是骗咱们干活的,干了活全交上去,一点都不想给咱们留,比那时候的地主老财还要黑!咱们不如先把这些粮食抢回自己家去,就算死,咱们也好吃顿饱饭再死!不能当个饿死鬼!”
对没有粮食吃的恐慌,一下子远远超过了对大队长的畏惧,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不少社员惊慌失措,跪在地上忙着把自己跟前的玉米、红薯圈了起来;
有的甚至把身上的外衣脱掉,打了个结,就手忙脚乱的往衣服袋子里装粮食。
这种恐慌的情绪很快蔓延开来,没有人再继续干活了,也没有人发愣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努力的往自己身边搂玉米棒子和红薯,有的人因为抢同一个玉米棒子而动起了手,然后有人就恶狠狠的去抢别人圈子里的棒子········
林谷雨看到场面失控,着急大喊:“大队长!”
没有反应。
“文明叔!你快管管啊!”
愣住了。
柳东睿看柳光耀和柳文明只是痴呆的看着社员们疯狂的抢打,忘记了反应,顾不上别的,他夺过柳光耀的鞭子就往社员们脚边的空地上抽去,一下!一下!又一下!
柳光耀终于被连连的鞭子声唤回了神儿,他横眉怒视着这一场闹剧,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怒吼:“抢粮食的都他娘的给我住手——”
有社员没听见,或者是听见了当成没听见,继续我行我素的抢夺粮食,柳光耀跑到人群里边撕扯,边喊柳东睿:“大林子,谁再抢粮食,就给我狠狠的抽——抽坏了抽死了都不要紧——”
社员们
现在根本不冷静,眼里除了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别的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进去。
柳东睿一点不敢掉以轻心,他拿着鞭子不停的抽打着往前,虽然很小心,可还是有很多鞭子落到了社员们的背上、小腿上。
有的社员以为他是来抢粮食的,拿起手边的工具就要往柳东睿头上夯。
林谷雨随手拽起一把镰刀,冲到他身边去,用力替他挡着。
谁要是敢跟柳东睿动手,林谷雨就拿起镰刀一阵吓唬,嘴里大喊着:“不准再抢了!都给我停下来,镰刀无眼,伤着谁可不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