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86章(1 / 2)
半个月后
社员们小心翼翼地把一块块砖坯搬运到砖窑里面,吴富民按照父亲的指示,把砖坯一层一层码上去,隔几层垫上一层稻草,直到摆满了整个窑洞。
吴长生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郑重的下命令:“封窑,点火!”
整个一队的社员们都来了,全都提着一口气,看吴富民点燃一把穰材,填进洞里,然后一点一点的往里面续穰材。
社员们议论纷纷,“啊!原来烧窑是这么回事呀,还挺细致,粗手粗脚的还真容易把砖坯给弄坏。”
“要不,你以为谁都能进砖窑干活呢,这也是技术活,没两把手可干不了这个。”
也有社员疑问道:“为啥烧这么小的火呀?这得烧到啥时候才能把砖坯给烧硬了?大火烧起来多快呀。”
旁边就有懂行的男社员,笑着解释:“砖窑这火跟你们妇女们做饭烧火可不一样,做饭猛火烧熟了能下肚就行,这烧砖呐,得先少小火,把砖坯里面的水汽给排出来,然后才能大火烧呢,要不,烧出来的砖,裂的多,断的也多,不结实。”
“嘿!你这家伙说的头头是道,你咋不当这大师傅,让个坏分子来当?”
那人连连摆手,“俺?呵,俺可不行,全是嘴皮子功夫,当不了真,真让俺弄,这一窑砖坯估摸着得全毁了······”
柳东睿转身冲大家说:“这砖窑至少要烧七八天,大家先回去忙吧,等开窑那一天,大家再来一起见证咱们砖瓦厂的第一次开窑。”
众人纷纷往外走,柳东睿拍了下吴富民的肩膀,对吴长生说:“你们放心在砖窑里干,我这里不讲外面那些东西,只要你们尽心把砖瓦烧好,相信公社以后也不太会为难你们,好好干!”
吴富民重重的点头,哽咽着说:“柳厂长,谢谢你们,谢谢——”
柳东睿叹口气,他盯着吴富民的眼睛,两个人对视着,“你读过书,肯定听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这个道理现在也说得通,或许现在大家觉得都对的,以后就被证实其实是错的,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要放弃,好好的活着,一定要熬到曙光到来。”
吴富
民本想反驳说哪里还有什么曙光呢?靠给他家帮工养活一家老小的村民反倒蹦起来说他们家是坏分子,吸干了穷人的血,往他们身上扔臭鸡蛋菜叶子倒泔水,一家人跪在地上说自己有罪········
爷爷奶奶受不住打击批判当年都没熬过去,爹和娘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身子被糟蹋坏了,妹妹吓得哇哇叫,好几年不敢出屋子,他,如果是孤身一个人,早就跟那些人拼了·······呵,从几年前起他就看不清什么是对什么事错了,挂上了坏分子的名字,他连跟别人站一起,都是错的。
可是,看着柳东睿无比认真、满含鼓励的双眼,吴富民破天荒的点了点头,满眼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他低下的头颅留了出来。
这是时隔多年被人肯定的喜悦的泪水。
“谢谢你们能正眼相待,谢谢你们肯给我们这些坏分子一个机会,谢谢你们给了我们一条相信未来的生路。”吴富民心里默默的说。
柳东睿走后,砖窑场就剩下吴长生和吴富民父子两个。
这是父子两人关乎生存的一场战役,机会只有一次,他们只能胜,不能败。
吴长生握紧了拳头,却宽慰儿子,“别紧张,大不了咱们还回去上地干活去。”
吴富民指甲把手心掐出了血痕,“一定会成功的,我们不会回到过去那样了。”
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借助,整个烧窑的过程全靠吴长生一双眼睛来把握。多年没有接触过砖窑,吴长生很怕自己技艺生疏了,这三天里他的精神时刻紧绷着,眼睛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窑洞。
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吴长生的双眼熬的通红,眼珠不满了红血丝,下巴上胡子拉碴,佝偻着背,看起来很像一个乞丐,但他的眼睛仍然紧紧盯着砖窑里的砖坯,直到亲眼看着它们慢慢从土黄色蜕变成白灰色,吴长生激动的发出一声大吼:“富民,改大火,越大越好!”
吴富民高声应答,很快,砖窑里的温度越升越高,火焰熏烤着吴富民,哪怕他光着膀子也无济于事,脚下的土地被汗水淋湿,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煤矸石烧起来气味熏人,他却毫不在意,一铁锨一铁锨的往里铲燃料。
日升月
落,落了又升,升了又落,砖坯终于又开始另一轮的蜕变,从白灰色变成了耀眼的大红色,鲜艳到刺眼。
吴长生爬满皱纹的眼角缓缓漏出一滴泪珠,他粗糙的双手捂住脸,低声闷闷的笑了起来。这一刻,砖红色的土坯就如同每日升起的太阳,能让人能清晰的看到希望。
吴富民赤着脚惊喜万分的跑过来,喘着粗气:“爹,是不是成了?可不可以关火了?”
吴长生重重的点头,望着眼前的小土窑,咧开嘴,漏出稀落松动的牙齿,他第一次挺直了常年佝偻着的身躯,郑重的对儿子说:“去封闭窑门、烟道,然后打水准备饮窑。”
吴富民此刻的眼睛里,全是光,他欢快的嗷叫一声,甩开膀子往河边跑去,却忘了拿扁担和水桶。
随着一桶桶水自上而下的从窑顶沥下,土窑内水火交融,大量水蒸气蒸腾而上,砖坯浴火沐水而生,从软趴趴的黄泥变成了坚硬的大青砖,开始了新生。
今天是第八天,柳东睿天未亮就起床了,他叫醒了还在酣睡的林谷雨,“一起去窑场看看。”
林谷雨搓了下脸,瞬间来了精神,兴奋的道:“好,去看看你打的‘江山’!”
“真是皮!”柳东睿无语扶额。
砖瓦厂用土多,厂址就选在村子最西边的一片小黄土坡上,坡度不高,紧挨着柳河,方面取土和用水,从林谷雨家走过去大概要20分钟。
一路上,林谷雨竟然碰见了不少人,大家都睡眼惺忪,有的头发滚的跟鸡窝似的,有的扣子扣错了位置,但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朝着砖瓦厂的方向前进。
柳光耀和柳文明比柳东睿两个人来的还要早,看见他们两个人牵着手进了院子,柳文明立刻冲柳东睿招手,神色着急,“大林子,快来,就等着你来了。”
柳东睿笑着走过去,“吴长生呢?他说能开窑了?”
柳文明往土窑洞口指了指,“喏,俺和大队长过来,他就在那蹲着,问啥都不说不知道,只说等你来,哎哟,俺们几个都快急死了。”
柳东睿昨天来过一次,那会儿吴富民正拎着水桶给砖洇水,但在窑门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这第一窑砖到底能烧成什么样子。
柳东睿走过去,
站在吴长生面前,只轻轻问了一句:“可以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