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暮冰化雪(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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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满之死结案的快,对涉案者的处置也快,姜眠知道最终结果后,才真正为宴云笺放下心。
其实她很相信他——无论他的手腕,抑或他的人品,他说交给他处理,即使吴绍海杀了赵满这件事听来再荒唐离奇,可重合在那晚他孤高清冷的影子里,就也显得不那么荒唐。
姜眠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她迫切想见他,可是她已经整整两日没有见过他了。
自昨日起,宴云笺被皇上叫去晴和宫外罚跪,没有别的刑罚,只是跪着。
正因这一旨意姜眠放心不下,但直到案审已结,皇帝仍然命宴云笺在那里跪着,而他自己则夜夜宿在晴和宫。
不明白情况,姜眠不敢乱打听,满宫她只认识一个傻憨消息库。
赵锦正为自己五哥伤心,看见好友,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是些宫里女人家的长短,姜眠听了半天,见缝插针:
“阿锦,我之前才从靖梧宫出来,宜妃娘娘伤心得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着实在可怜。”
赵锦擦着眼角:“是啊。”
“可是……怎么不见皇上去陪一陪宜妃娘娘呢,听闻他这几日总去晴和宫,那里住的是哪位娘娘?”
赵锦叹了口气:“你呀,原来整日只知道傻乐,当然不晓得这些。晴和宫那位……唉,我也不知该叫做姑母,还是娘娘。”
姜眠大脑有一瞬间的短暂空白:姑母,那岂不是皇帝的妹妹?
她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觉得太过错愕,下一瞬听赵锦说道:“嘘,阿眠,这事儿不好说,我只告诉你。”
她声音很低很低:“那位——她曾经是大昭的皇后,大昭国破后,她……总之,父皇留了她性命。”
赵锦似乎并不太懂这些话的含义,只知道这是禁忌,看在好友的面上才说给她听。
但这些话,却在姜眠心脏上深深扎下一根刺——其实历史上大昭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在后世以及现代争论谁为华夏正统这个问题时,大昭始终在边缘,即便它曾国力强盛,但因地域,风俗,种族等等原因,它只不过是历史年轮中平凡的一轮而已。
国破只有匆匆几笔,更恍论其中的人。
可是处在这片土地上,听着这样的事情,才知被掩盖的残忍——不仅仅是那位悲惨的公主,更包括跪在门外的宴云笺。
他这两日是怎样过的?
为人子女,亲闻母亲受辱,比凌迟更甚。
姜眠浑身发冷,回到自己宫殿,直到夜幕低垂还在发呆。
不多时,外边说宴云笺被放回来了,在门外给主人磕个头再回屋。
姜眠忙道:“不必了,让他进来。”
她取下那根刑鞭,吩咐屋里的人:“你们都退下吧,离远些,我不喜欢让人听见。”
这架势一出,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都低头默默退出去了。
片刻后,门外有很轻的脚步声。门敞开着,但外面的人仍守礼地轻轻扣门。
“姑娘,您有何吩咐。”
他声音静凉如水,无端沉稳。
姜眠快步走过去,望着门外的他。
月色朦胧清冷,散落在他肩上发上。他看起来如此透明,像碎裂的玉石,带着浅浅锋利的凉意。
姜眠一把将人拉进屋,回手将门关上:“宴云笺,你……”
见到他之前,她有许多话,到此刻堵在胸口,一字也说不出。
姜眠索性拉着他上前两步,长鞭塞到对方手里,指着旁边地上:“你难过,不如拿鞭子狠狠抽一下它们出气……”
宴云笺向姜眠冲着的方向侧了侧脸,他知道地上放着几个横七竖八的枕头。
身侧,姜眠小小声嘟囔教他:“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你讨厌的人。”
“你说什么?”他低问。
“就是……把这些枕头当成那些王八蛋,发泄一下,不要憋在心里,把自己熬坏了。”
宴云笺的心沉坠的隐隐作痛。
这话就说的太偏颇了。
他一个人走,走这条黑暗无边的长路。就连刺骨的风和寂冷的夜都不算和他站在一处的陪伴,只是公正地穿梭在世间,涤荡他的罪孽。
从没有哪个人,哪句话,是向着宴云笺的。
没有资格,甚至连立场都没有。
但这句话,袒私太过。深夜最烈的酒,一路烧到心里。
宴云笺压下所有暗流汹涌与漫天厮杀,平静地握了握鞭柄:“姑娘在此间等我,就是为了这个么?”
“这怎么啦?这很重要的。”
宴云笺道:“姑娘的心意,我明白。”
许是屋中暖和,他的嗓音也渐渐温和下来,“但我已并非年幼稚子,无论何事,都扛得住。无碍的。”
这话本不该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说的,因为表不出这字字句句的底气。可他却不同。
像磅礴浩淼的大海,可以静静吞没一切,只待合适的时机,化作冲天的巨浪。
可他越是这样坚韧,那种透明感就越重,姜眠心念一动,没头没脑地握住他的手。
“你能不能扛住是一回事,要不要扛是另一回事啊。”
“在这里,你也可以不扛。”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哭也好,想与我说话,或者一个人安静待会儿,都好。”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但冰凉刺骨。
能感觉他手指蜷缩了下,他说:“姜姑娘……”
“宴云笺,你很想见你娘亲是不是?”突然地,姜眠清润的眼睛如星亮,手上更用力拉他。
那么柔软娇糯的嗓音,毫不自知捅穿他心脏:
“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