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暮冰化雪(一)(1 / 2)
两日后。
赵满从外面回来脸色便不好,一双眼更吊上去,显得阴沉很辣。
进门一脚踹翻桌子,怒气冲冲坐下来。
宫女与太监见这架势,忙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声音:“启禀、启禀殿下,吴总管身边的人来了,说是替皇上送赏的。”
赵满冷声:“叫进来。”
成复走进来扫一眼屋子,弓下身一叠声地关怀:“殿下这是怎么了,凭哪受这么大的气?再是不长眼的货色罢了,回了陛下乱棍打死也就是了,何苦气坏自己的身子。”
赵满阴测测笑道:“要真能乱棍打死,本殿下也不至于烦扰父皇了。”
成复明白了,挥挥手,让身后的人把东西抬进去:“陛下知道这两日殿下委屈,赏了殿下不少东西平一平气。”
他恭顺笑着,一边倒茶,一边低声劝:“姜小姑娘不懂事,殿下何须与她计较?她迟早是殿下的人,日后进门,好生管教便是。”
赵满道:“确实欠管教。”
他喝了口茶,下一刻直接将茶杯摔了出去,撞在门框上四分五裂:“姜眠生的确实美,有这份姿色,本殿下纵容几分也是肯的。只是左请右请,请不出来倒也罢了,今日本殿上门去寻,她竟敢闭门不见,实在是给脸不要脸。”
其实若无皇帝给他吃的定心丸,他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打姜眠的心思。但眼下父皇已经将事情与他讲分明,他虽不知为何父皇定要拆了顾姜两家姻缘,却不甚在意,已将姜眠视为自己私有。
成复陪笑道:“姜小姑娘惹殿下生气,自然是她的过错。”
他拱手礼,不动声色斟酌字句,“但奴婢也要恭喜殿下,这般也不算坏事,毕竟她至今还当自己是未过门的顾家妇,少接触您,也算恪守妇道。”
“恪守妇道?”赵满语气阴沉重复一遍。
父皇的意思,姜眠年幼无知又好哄骗,让他多多陪伴在侧,少女春心动,让她先提出退亲才好堵姜重山的口。
本以为是个极简单的差事,却不想这么几日过去,除了在太后那里撞见一回,竟然连人都请不出来。
“她要恪守妇道,本殿就偏偏不叫她守。她不是要推三阻四拿乔么,本殿就看看,一个残花败柳还哪儿来这么大傲气。”
这话说的极为放肆,成复只得体微笑:“总是殿下的人,冰清玉洁或是残败凋敝,任凭殿下喜欢罢了。”
赵满听成复这样说,倒抬起头仔细瞧了他一眼:“难得你肯这么说,不像他人一味劝诫叫人头疼得很。不愧是吴总管调教的人,的确上道。”
“咱们做奴才的,日日惦记的无非是主子高兴罢了。只要办妥了陛下的差事,又让殿下舒心,目的达成也就是了,其他的,都没什么重要。”
赵满站起身,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在地上踱了一圈:“不错,不错!本殿下何须如此给脸面。她心慕本殿罢了,若不动心,难道要让本殿日日受此折辱?”他冷笑一声:“想堵姜重山的嘴又何只这一条路?倘若他女儿婚前失贞,和顾家的婚事便是想留也留不得了。”
成复适时道:“殿下久不在宫闱,少些得力之人。若不嫌弃,奴婢愿为殿下分忧,这便去安排些人——”
“不,我再想想。”
赵满拧着眉,姜眠是他的人,若真脏了身子,他也嫌弃。她可以在世人眼中失贞不洁,但他这儿可不能吃一点亏。
“黄洲——”他扬声叫侍从进来。
“明日是母妃生辰,父皇会在璞兰水榭为母妃设宴,姜眠也会去,你去为我寻一身侍卫的——”赵满停一停,打量成复,忽而玩味笑道,“不,要身太监的行头。晚些时候,你把姜眠引到碧梧阁去。”
侍从不明所以,只是点头应下。
赵满闭上眼睛,像在暗处吐信子的毒蛇。
掀了掀眼皮对着成复:“此事不要叫任何人知晓,吴公公那也不要提。”
成复深深拜首,唇角漫起意思若有似无的笑意,“奴婢遵命。”
……
自从知道宴云笺眼睛疼痛,姜眠从太医院拿回来不少书,她知道求人无用,就自己动手先查着。
为了掩人耳目,内科外科草药方各种领域都拿了一些,让人不晓得她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这些古籍晦涩难懂不说,上面的字也不是姜眠一个将将迈入大学的小姑娘能懂的——梁朝文字和近现代繁体相像,但也有许多不同,十有五六看不懂。
姜眠翻了半盏茶的时间,确定自己需要帮手,想了一会,将太子送给她、她束之高阁的鞭子拿出来,叫人:
“把宴云笺带到我书房来。”
侍奉的宫女忙应了,看一眼她手里的长鞭:“姑娘要做什么,让奴婢们代劳就是,让贱奴踏临您书房,十分……晦气……”
姜眠沉下脸,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心情不好,喜欢亲自动手。”
众人不敢再劝,姜重山近京一日,这主子就更金贵一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按她吩咐带了人,不多一会儿,里面不时穿出凌空挥鞭的爆裂声响。
一众宫人站远些,心中暗道姜小姑娘遭此变故,挨到今日,终于变态了。
姜眠甩了几鞭子,累的手酸,拿起地上抽烂得枕头:“行了,就这样吧。”
宴云笺从进来就听她表演,挥鞭力量滞涩绵软,角度也凌乱,他都怕她伤到自己:“姑娘,您……有何吩咐?”
他迟疑着:“可需代劳?”
就算鞭笞在他身上也不打紧。
“代劳什么?这就行啦,”姜眠把沉的要死的鞭子扔地上,拉过他悄声说:“我在看书,想找个人教教我。因为这次要用的时间久,你一直呆在这里,我怕外边的人会起疑,所以……就这样。”
“就什么样?”他反问,尾音少年感的清冽。
“让他们以为我发疯了呗。”
宴云笺唇角微抿,将涌起的笑意忍了回去。
他问:“为何是我来教?”
“唉,因为这是医书嘛,而且都是解毒相关的,问别人太多我怕露馅不好解释,”姜眠笑吟吟地,一边说一边搬了两个椅凳并排放在书桌前,“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只能问你啦。”
原来是解毒之书。宴云笺心念一动,又觉酸软。
“姑娘何必如此费心,其实我……”
“哎呀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想法千万不要有,不要说,”姜眠眼疾手快竖起一根手指在宴云笺唇边,煞有其事,“不说不说。”
宴云笺无奈又好笑,她的灵动活泼在这陈朽腐烂的宫城,就像娇艳明媚的玫瑰,即便污泥中也挡不住其熠熠光辉。
“好,我不说了,”他微微侧头,问,“可是姑娘,你的鞭子扑了空,待过后我回去时身上无伤,也会叫人发觉。”
姜眠没想到宴云笺能问出这么个问题:“你笨——你不会装一下嘛。”
“你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一瘸一拐的,”她艰难而生动地在地上走了一圈,“就这样,拿捏这种下一刻就要倒地的感觉,我吩咐过这里的人不许接近你,远远的,能骗过去就行了,要不然……为了逼真点我想办法弄厨房里的鸡血?”
宴云笺扶额,到底还是笑了:“不用了。”
若想掩人耳目,他转眼间能说出数种法子。方在那刻不知怎地,就是忍不住想再哄她说些什么。
许是在她身边轻松惬意太过,他竟有些忘形。
真是疯了。
他怎么敢如此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