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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梨一一检视过拍品的完损度,富泽达二和中原中也一一漫无目的地扯过各种话题。
在某些见缝插针的空隙,花梨匀出一点心思,留给了她身边这两个男人的动向。
没有比这让她更疑窦丛生的局面。
这场拍卖会,是富泽达二再三央求她来的,红宝石首饰也是美其名曰为她而拍。依据逻辑,她才应当是“主角”。
然而,在只有她们三人的私密包厢内,除开对中原中也介绍她外,富泽达二再也没有对她投以任何关注。
好比一个开场的配角,登台亮相并不因为她是重头戏,而是一块引出玉的砖,那一瞬间的聚光,只为引出接下来真正的核心人物。
花梨不是一个爱抢风头,爱搏注意的人。她不为自己被“冷待”而负气。真正让她留心的,另有疑点。
“听说中原先生平常爱收藏红酒。正好,我在意大利的酒庄最近新酿造出了一批赤霞珠,虽说比不上您珍藏的罗曼尼,但多少可以尝个新鲜,希望中原先生您不要嫌弃。”
——对中原中也的爱好了如指掌,懂得投其所好,显然事前做过功课。
“听说中原先生前一段时间对国际期货投资感兴趣。真巧,我有一个在英国的朋友,专门从事期货金融,如果中原先生不介意,我可以向您推荐我的这位朋友。”
——对中原中原近来的兴趣点有所了解,懂得主动向他奉上自己的人际资源,显然预先有托人打听过。
“听说中原先生所主导的项目打算在京畿开办一家化工原料厂。不知道中原先生是否已经找到了靠谱的供应商?”
“如果中原先生还没有决断,我这边恰好有一些资源。如果中原先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您尽管开口。”
——对中原中也的商务动向也略知一二,懂得积极为瞌睡来的人递枕头,显然提前收罗了以逢迎中原中也为目标的消息。
直到会面最后,他们即将离开横滨剧院回家,和中原中也告别之前,花梨看到富泽达二成算在心,从上衣兜中掏出一张崭新的名片时——
“中原先生,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
他恭恭敬敬地双手呈递,生怕有一丝轻慢。
“我和花梨先前一直待在国外,对国内尤其横滨的大小事务都不太了解,最近刚回国,难免有生疏的地方,以后可能要多向您请教,多叨扰中原先生您了。”
那张薄纸片以金边镶滚,挟在中原中也修长的中指和食指之间。他左右翻转几下,飘在名片上的目光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是在认真看,又似乎什么都不入他的眼。
阴影从帽檐上投落,在眉目间晕出一片灰,暗得有些肃杀。
他的神情隐匿其后,连带溢出的笑声也意味不明。
“富泽先生您实在太谦虚了,请教什么的,我可不敢当啊。”
无论心里想着什么,对方好歹富泽家次子,该有的尊重演也要演到位。
“如果富泽先生和花梨小姐以后在横滨遇见什么困难,也可以告知我一声,帮得上忙的事情我一定尽力。”
然后,中原中也把名片工整仔细地夹进钱包暗格,合上搭扣,像保护什么珍稀物种似的,审慎地放回西装内袋里面。
电光火石的一刻。
从当下的私人包厢,倒带回拍卖会的场景,放电影一样在她眼前轮转。
希望她陪着来参加时的恳求,状似不经意地诱导她拍下这套首饰,走进包厢见到中原中也的毫不惊讶,以及每一句看似和中原中也兴味相投的对话,还有那张有备而来的名片……
这些细微的痕迹,像一颗一颗零散的珍珠,用时间发展顺序为线,串联起来时,她得出一个毫无疑义的结论。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老登(大她7岁),又在拿她作向上攀附的垫脚石。拐弯抹角兜这么一大圈子,原来是为了借她攀上中原中也。
花梨:硬了,拳头硬了。
揪着裙摆的手指攥得梆紧。
不过再转念一想,他今晚也算是出了点血(虽然不多,花梨理解为撞了大运),不惜花费(至少有个态度)地为她买下那套红宝石拍品。等价交换,没有白嫖,尊重她在这场社交中的价值,很有商业人的自觉。
……算了。
看在红宝石的份上就随便他吧。
何况即使他如此费尽心思,最后中原中也愿不愿意领情搭理他还未知。以为看在她的脸面上就万无一失,富泽达二还是太高估她在中原中也那边的作用了。
这么一计算,气稍微顺了一点。
揪着裙摆的手指又悄么声地松开了一些。
……
“达二,其实你想借我和中原中也见一面的话,可以直接跟我商量,用不着像今晚一样,鼓捣出这些花里胡哨的操作。”
返程路上,花梨对自己的未婚夫直言不讳:“生意场上需要拓展人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算我请不动中原中也,我也可以拜托我的母亲。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一个下午茶的时间我想并不是难事。”
遗传自父母两人的爽快个性,她向来也是个高效率直出直入的脾气,有事说事,不爱玩弯弯绕绕的伎俩。偏偏她的未婚夫和她不同,做事总爱伪饰出一个光鲜亮丽的外壳,好像不这样事情便不圆满。
“你误会了花梨,我没有这个意思。”
富泽达二坐在驾驶位,手中稳稳掌控着方向盘,“花梨,你不要多想,我确实是觉得这段时间我经常在外出差,陪伴你的时间太少,真心想补偿你。”
不出意料的不肯承认。
男人嘴硬,果然是刻在DNA里代代传承的稳定遗传物质。
花梨不和他争辩这个事情。她一言不发,摇下副驾驶位的车窗,身体后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脑枕。
她从不在乎他的行为中掺杂多少真心,又混杂多少假意。
他老以为她答应他,是因为被他追求期事无巨细的照顾感动了。其实她的着眼点并不在此。只要事情没有脱离掌控,她能得到当初做选择时想要的,对方是否情真意切,她根本不关心。
——毕竟,冷脸洗袜子也是在给她洗袜子不是?
车辆疾驰在机车道上。猎猎的冷风灌进车内,像长满了倒刺的枝桠,刮在脸上,隐约有点扎肉砭骨的痛。
花梨又把车窗摇上去几寸。
等待十字路口红灯的空档,富泽达二望了后视镜一眼,似乎是随口问道:“花梨,你以前住在横滨的时候,是和那位中原先生的关系很好么?”
花梨想起他在包厢内对中原中也说的话,疑惑:“怎么?我母亲没有对你说起过?”
富泽达二:“啊……当时岳母只跟我提了一嘴,没有讲太多,所以很多事情我不太清楚。我听那意思,好像你们住的地方相隔并不太远。”
花梨知道他在套话,但不介意:“是邻居。我和母亲全凭他的庇护,才得以在横滨全须全尾地活下来。关系的话……在当时来看的确还算亲近。”
当时是当时,现在就难以捉摸了。立场和身份有所改变,旧时的关系还能保值多少,不要作期待。
——后半句她不提,藏在话语的末尾,但富泽达二听得仍然清楚。
对此,他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却没有宣之于口,抬眼第二次瞥向后视镜。
后座那方装有红宝石拍品的锦盒,安安静静躺在靠窗的角落,随路旁照临的不同街灯,变化出不同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