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2 / 2)
她有一头美极了的长发,逶迤如云,一直垂到脚踝。
曾经她会躺在母亲怀里,任母亲给她梳漂亮的发髻。
父亲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说她太娇气,哪像大将军的女儿,但每次都会给她带一大堆漂亮的首饰。
就连乌启,也很喜欢她的一头长发,经常将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发梢。
扈乔回忆过去,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然而现在,这些已经于她没有任何意义。
抬手挥刀,一刀斩断。
从外面找食回来的仇老大一行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仇老大还以为她想不开要自尽,连忙丢下猎物大吼:“别别别!”
跑到跟前才发现扈乔只是割了个头发,虚惊一场,不由大松了口气。
不过看着扈乔凌乱散落在肩头的碎发,仇老大又大呼可惜:“怎么割了!多好看的头发啊!”
扈乔扯下一根编好的草绳,将割下的头发捆起来,温柔地对他笑道:“我夫君找不到我的尸体,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派人搜捕我,他权大势大,我惹不起他,只能躲着。”
“你们几个男人,带着我一个女人,太引人注目,所以我准备扮成男子,混在你们其间,我看你们的头发,一个个好像都挺短的,我的这头长发未免太引人注目,所以就动手割掉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们一群流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盐十天半月的添不上一口,连长肉的营养都没有,又哪里有多出来的营养长头发,所以一群人的头发又黄又糙,有几个稀疏的都抓不住。
相比之下,扈乔这一头温柔富贵乡里养出来的乌黑厚重的长发,确实太引人注目了。
仇老大憨笑着看向她:“你的心可真细,不像我们,哈哈哈~”
扈乔腼腆一笑,将捆好的头发递给他:“我身上的钱财,都在被我夫君追杀的途中丢失了,还好,如今还剩下这捆头发可以卖。”
“京中贵妇多喜欢假发髻妆点,这捆头发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仇大哥,你明天差一个机灵的兄弟,到首饰行卖了它,应该可以换好些银钱,供我们暂用。”
仇老大的脸颊顿时爆红,猛地起身拒绝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用女人卖头发的钱呢!”
扈乔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仇大哥,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仇老大天生暴脾气,但不知为什么,一见扈乔温温柔柔地说话,就没主意了,又老实的坐回去,狗熊似的身躯缩成一团。
扈乔缓缓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仇大哥得到西羌太守的赏识,西羌太守世代勋贵,骨子里还是有些世家子的习性,对下民颇为矜傲。”
“所以仇大哥,你不能就这么去见他,要好好收拾一下,我还要教你一些常识,让他以为你是落魄的世家后裔。”
“我之前曾听说过,有一个仇姓世族迁往过涿州附近,这么多年,他们很多脉都落魄了,族谱已不可考,仇大哥,不管是不是很真的,你都要对别人说,你是这一脉的后人。”
“不要小看这种捕风捉影的关系,在士族中,这种关系非常重要,只要你身上沾一点世家的血脉,别人就会看你与庶民不同,会让你更容易得到尊重和赏识。”
仇老大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但听人劝,吃饱饭,乔姑娘可比他知道的东西多多了,听她的总没问题,于是用力点头。
扈乔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她姓扈,这个姓一出,她是谁也就不是秘密了。
所以扈乔截取名字中的“乔”,和为救她而死的那位宫女名字中的“英”,捏了个新名,就叫乔英。
她又看向仇老大:“仇大哥,如此一来,你也不能只是老大老大的叫了,得给你取个正式的名字,既然你是我的恩公,我就叫你仇恩好吗?”
仇老大嘿嘿傻笑,想不到快奔三的人了,还能有姑娘给他取个新名,仇恩,仇恩,可太好听了!
立刻小鸡啄米式点头:“好!好!好!你们都听见了吗,以后都管我叫仇恩!”
扈乔被他憨傻的模样逗的掩唇一笑,随后心中一惊。
血海深仇未报,爹娘尸骨未寒,她怎么能真的开怀笑起来呢?
原来纵然是尸山血海的仇恨,活着的人,也可以如此轻易的因为一点开
怀的小事忘记吗?
一点点收敛嘴角,但是她不能忘记仇恨的滋味!她不能忘记!
回想着自己还未出阁时的一切,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得那么弱小。
她的父亲是乾纲独断的大将军,而她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或许她学的比乌启还好,因为乌启只看见大将军高高在上,一言而决的权势,没有看过他在府中,是如何彻夜不寐,焦头烂额。
这个国家仿佛受到了诅咒,从二十年前起,就不停地发生大小灾变,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成为像仇大哥一样的流民,他们失去土地后,或是揭竿而起,或是卖身世家为奴,成为世家的私兵。
这两种信号都不是一种好信号,皇帝在失去他的权威,有无数豺狼窥视在侧,作为最凶狠的那只豺狼,他父亲反而是无害的,因为他从没想过篡权夺位。
然而现在乌启迫不及待地铲除了她的父亲,再没有一只恶狼为他撕咬,与他交好的那些饿狼,还会如此乖顺吗?
她的父亲曾想过拯救这种危局,但是钱粮土地不会凭空长出来,世家勋贵不会白白放弃自己的权势,连她父亲都只能挣得头破血流,他乌启凭什么?凭他会利用女人?凭他会利用人心?凭他会玩弄权术吗?
她倒要看看,乌启这个完完全全的窝囊废,如何与其它豺狼玩!
扈乔隐约有一种预感,一场不可预估的风暴即将来临了,在这场风暴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只有兵马权势才能在乱流中保全自己。
然而她只是一个世俗不容的弱女子,所以要比别人更加用心。
她看向现在唯一的依仗,就从他开始吧,她第一个目标,就是至少将这个人插进西羌太守的军中。
不过还不等她立志,肚子就一阵乱叫,扈乔的脸顿时红了。
逃亡这几天还没正经吃过几口饭,好饿……
仇老大一听,顿时将从外面带回来的死狗拖进来,抽出刀就要收拾。
扈乔第一次看这种血腥场面,不由捂住嘴:“这狗哪里来的!”
“啊,这是我偷……”
仇老大刚出口一个字,立刻改口道:“这是我为求自保,不得不打死的,我好好走在路上,它冲过来就咬我,那我能干吗,所以一棒子把它打死了,死都死了,正好吃肉,你看你瘦的,多吃点肉给你补补!狗肉补着呢!”
扈乔:……
至少现在看来,这个人不仅有勇,还有谋,还不要脸,可造之材……
……
曾经繁荣无比的万应神庙,如今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屋顶上的木头都被附近的人拆走垒猪圈了。
一只黑乌鸦,抖搂翅膀,落在漏洞的房顶上,漆黑的羽毛和夜色融为一体,在它的头顶上,站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
飘散的肉香顺着破洞飘出来,两只鸟一起看着下面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人。
“虎父无犬女啊,这位扈姑娘好像比我想象的厉害,她也许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黑乌鸦点点头,对他的话深表赞同。
就是它不明白,为什么这只小破鸟要站它头顶上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