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三十六(2 / 2)
谢长留眉梢一抬,笑意盈盈,眸中光辉却沉了下来:“胆子大了,敢质疑本太子了?”
内侍立即静如鹌鹑,不敢说话了。
不出片刻,一枚锦盒便被数名彩衣宫女捧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谢长留面前:“殿下,天丝锦衣取来了。”
谢长留尖尖的小下巴微抬,宫女便立即会意,起身将锦盒捧到沈知寒面前:“道长,请。”
沈知寒下意识捏住了衣领,挣扎道:“殿下,沈某……”
少年却蹙了眉,双臂环胸,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衣服换了,这发冠就不配了。”
他又一扬手:“你,找个配得上的来!”
“是。”被点了名的内侍立即后退离开。
沈知寒有些绝望。
——这个谢长留怎么不管什么时候都惦记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道袍招你惹你了???
谢长留上前两步,亲自将锦盒盖子打开,随即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若是不换,就让他们所有人为你受罚——”
他笑吟吟道:“每人一百杖,如何?”
沈知寒终于放弃了:“好吧……我换。”
他虽然是个穿书者,却也是个有血有肉有心的人。
为了一套衣服,连累这么多无关之人受罪,沈知寒还是硬不下心肠来。
正巧此时,奉命去取发冠的内侍也抱着一个锦盒回来了。谢长留立即令其将锦盒放下,随即挥退了所有人,幽幽道:“换吧。”
沈知寒:“……”
他斟酌着开口:“殿下,不如沈某去殿内换……”
谢长留再次毫不犹豫地将他打断:“又没有旁人在,就在这换。”
沈知寒无奈,只好依他所言,卸下了腰间银剑。
谢长留为自己斟了杯茶,盯着对方缓缓卸下腰间金绣玄绸,又解开了道袍系带。
玄黑道袍褪去,露出的却是雪白的中衣。
除却道袍,沈知寒里面的丝质长衫和里衣其实薄得很。
午后的日光更毒,照得整片院子都是白花花的反光。而男子腰身的轮廓便在这反光的映衬下于布料间若隐若现,随着他的动作显出朦胧暧昧的韵味来。
少年的耳尖极为缓慢地泛起了红。
沈知寒刚将才褪下的道袍搭在椅子上,谢长留那边却倏然传来一声脆响。
他下意识望去,便见本被少年捏在手中的茶盏被他敲在了桌上,茶水四溅。可后者却低着头,单手扶额,有些磕磕绊绊道:“还、还是去殿内换吧!”
沈知寒:“???”
他有些不明所以,可在人前换衣也确实是有些羞耻,因此什么都没问,便从锦盒中将衣物拿起,进了红玉宫殿之中。
殿门合上的一瞬,单手撑头的少年终于松了口气。
——今天怎么这么热???
他抬起手,开始飞快地为自己扇起凉来。
好不容易感觉到脸颊与耳尖的热度退下去了,杂乱的脚步声却远远飘入耳中。
谢长留偏头,便见又是一群内侍捧着镶金玉盒,在东宫内侍的带领下向树荫之下行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饶有兴致道,“刚走一拨,又来一拨?”
捧着玉盒的内侍闻言,立即跪地行礼,字正腔圆道:“二皇子殿下得知太子殿下新得一名剑术老师,特命奴才携礼前来拜会。”
“哦——”
谢长留嗓音慵懒,尾音拖得极长:“放那吧。”
内侍立即又磕了个头:“二皇子有命,要奴才亲手交给殿下的新老师。”
谢长留眉头再度挑了起来,正欲开口,红玉宫殿的大门却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所有人的视线皆被这一声吸引,转头望去。
一道白衣身影,便在此时从宫殿的阴影中缓缓行出。
衣袂轻舞,长发如瀑。
那人生得极为清艳,眸光却清澈澄明,却因眉眼线条的缘故好似时时含着温度一般。从殿内步出的一瞬,他似乎被强烈的日光晃了一下,随即眸光一转,望了过来。
一抹笑意好似一朵飘落水面的桃花,立时将他眸底清泉漾起千般潋滟光彩,几乎要将人的心神摄去。
不得不说,这件天丝锦衣比起一层层捂得严严实实的道袍看起来凉爽多了。
谢长留愣愣望着对方迈开步子向自己走来,竟不由自主地起了身。
沈知寒发型未动,青丝一半被玄玉冠束着,剩下的便顺着失去道袍遮掩的优美颈线垂落,与材质轻薄的衣袂一同随着步伐微微扬起,好似有流风绕身。
那股常年修道养出来的清肃雅正在白衣衬托下显得愈发神姿朗彻,绝世独立,仿若随时便会羽化而去的云端仙,多靠近一丝都是亵渎。
众人出神地望着男子缓步行来,日头这样毒,可他却一身清爽,冰肌玉骨。
那双浮着恰到好处薄红的唇瓣微启,清朗嗓音便似冷泉淌过,将人心中的躁动通通抚平下来。
这件天丝锦衣其实更像一件法器,在沈知寒穿上它的瞬间便自行调整大小,因此格外合身。
“殿下,”沈知寒又理了理衣领,随即望着谢长留笑道,“觉得现在如何?”
少年立即回神,温度才勉强降下去的脸颊与耳尖好似又有了回温的意思。
他没立刻应答,反倒睨了不远处跪下了一地的内侍们一眼:“还不滚?”
捧着玉盒的内侍终于回了神,却还是坚持道:“二皇子殿下交代了,要奴才务必亲手将礼物交给……”
“交什么交?!”谢长留终于忍不住了,抬手一指,“你,还有你——”
他随便点了两人,不耐道:“将人和礼物给本太子丢出去!”
长期跟着谢长留的内侍皆是会察言观色的,见他面上氤氲起怒气来,立即汗毛一竖,也不顾会不会得罪二皇子了,直接一人一只胳膊拖着那名内侍就出了东宫。
其余人也不敢触谢长留的霉头,立即告了罪,好似被什么东西撵着似的跑了出去。
一旁看戏似的看完了全程的沈知寒摇摇头,谢长留却转身,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前者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照谢长留的示意,乖乖上前,坐在了案前石凳之上。
还未开口询问少年究竟要做什么,沈知寒便觉得头顶发髻一松,长发立即散落下来。
他下意识想起身,双肩却被谢长留按住了:“别动。”
沈知寒身形一僵,便敏锐地察觉到少年温热的小手将自己的长发重新挽起,随即取了案上另一个锦盒之中的玉冠,细致地为他戴在了发髻之上。
“殿下,”沈知寒老实坐着,心中却有些好奇,“您很讨厌二皇子?”
谢长留的手一顿:“不过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罢了。”
沈知寒“哦”了一声,再度发问道:“那……您知道国师吗?”
谢长留应了一声:“见过一面,不是应该出现在宫中的人。”
他又顿了顿,才补充道:“……和你一样。”
沈知寒眉头轻蹙,少年却终于停了手中动作,笑眯眯地从他身后绕了过来:“这样才对,清爽多了。”
话音未落,谢长留却突然抬手,温软指腹按住他打结的眉心揉了揉:“你对国师有兴趣?”
他的目光太过犀利,似乎能看穿人心一般,沈知寒便放弃了扯谎的念头,诚实道:“是。”
谢长留挑眉:“旧相识?”
沈知寒点点头:“算是吧……”
谢长留闻言,默了默:“你入宫是为了他?”
沈知寒有些迟疑:“是,也不是。”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半晌,少年却移开了按着他眉心的手指:“……本太子准你去寻他。”
沈知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闻对方又道:“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了——”
谢长留突然倾身凑到了他耳边,一手按在他的心脏位置,幽幽道:“你现在从头到脚,都是本太子的。”
沈知寒一怔,唇角立即勾起一抹无奈笑意:“……是。”
入夜。
又陪谢长留呆了一下午,将在皇城所有需要注意的东西弄清楚,沈知寒回到专门为自己安排的偏殿,终于将分别时少年塞来的锦盒打开。
烛火昏暗,却足够将盒中雕工精美的白玉面具清楚照亮。沈知寒伸手将面具捏起,心中终于有了底。
与三千年后比起来,少年时期的谢长留简直就是善解人意的小天使!
纵然有时脾气怪异了些,却比几千年后心思难测的沉心魔尊好相处多了!
沈知寒叹了口气,也不知谢长留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性格变化竟如此之大。
多思无益,他将细腻微凉的白玉面具揣入怀中以备不时之需,随即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子夜时分,除了四处巡逻的守卫,整座皇宫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沈知寒回忆了一下谢长留下午拿给他看的地图,辨了辨方向,直接向着国师殿飞檐走壁而去。
即便不能使用灵力,他身上的功夫还在,穿越前与虚空之魔交战时所受内伤也因方弃羽那几杯苦茶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沈知寒几乎是毫不费力便避开了巡逻守卫,格外顺利地靠近了国师殿外围。
不知为何,自从入了皇宫,沈知寒便总觉得体内有种隐约不明的感应,却又说不出来自何处,诡异得很。
可这个疑惑却随着他与国师殿,准确来说应该是君无心之间距离的缩短逐渐消失了。
翻过国师殿高墙的一瞬间,沈知寒立即明确了感应的来源——君无心。
皇城禁制定然对君无心也是有效的,只要他没有刚好站在门边,沈知寒有绝对的把握不会被他发现。
他这样想着,便轻手轻脚地靠近了灯火通明的正殿。
谁知甫一踏上最后一节殿前台阶,缓慢的脚步声便骤然从远处响起。
沈知寒立即汗毛倒竖,飞身而起,躲在了殿门上方的廊柱之上。
直到确认自己藏好了,他才一怔,陡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来国师殿本就是要寻君无心的,他躲什么啊???
足踏石阶之声仿若锤击一般重重敲在沈知寒心弦,他又缩了缩,心中默默祈祷君无心一定不要外放神识,却没发觉被随手塞在领口的白玉面具已然因为他的动作与姿势被挤出了一半。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知寒立时屏住了呼吸,可就在声音消失的刹那,白玉面具却没能成功抵抗重力,滑出衣襟飞坠而下。
糟了!!!
沈知寒下意识伸手去抓,指尖却刚好与其险险错过,他绝望地看着面具飞速下坠,随后“啪”地一声轻响,落入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之中。
沈知寒:“……”
那只手捏住面具,随即微微向上一举,大抵是想仔细看看面具是何模样。
沈知寒彻底僵在了原地,便见那手的主人向前行了一步,随即微微仰起了头。
——二人就这样目光相接。
比起数千年后,君无心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那一头银丝都光泽依旧。
沈知寒保持着向下伸手的姿势,还未来得及思考对方为何年纪轻轻便白了头发,君无心线条柔和的面上便陡然泛出一抹笑意。
就在那抹笑出现的瞬间,沈知寒心头一悚,几乎是用尽全身力量当即跃下房梁,向着台阶下方冲去!
而就在他离开房梁的一瞬,一道凌厉剑光便倏然而至,立时将其斜斜削成了两截!
沈知寒边跑边叫苦。
若这真是他与君无心第一次见面,对方这样对着自己笑,他肯定会心中高兴,以为对方十分友善。
——可他已然与君无心相处一百多年了!所以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种看起来极为无害柔和的笑意,便是君无心动武的信号!!!
听着后方传来的剑鸣之声,沈知寒立即浑身一凉。
脚尖接触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他右手按向腰侧,拔剑的瞬间立即身形一扭,刚刚好格下君无心飞劈而来的一剑!
两击未中,君无心面上笑意更盛。
沈知寒被二人短兵相接时所生的劲力压得向后踉跄几步,还未站稳,眼前便又是一道银光!
无为宗的剑从无固定套路,讲究的是在最合适的时机用出最合适的剑招。因此除却测试三位徒弟剑法之时,沈知寒从未见过君无心出剑。
可此时此刻,他却宁愿自己永远不要看见,尤其是在对方目标是自己的情况下!
单单是二人初照面的那两剑,沈知寒就立即心如明镜。
哪怕君无心此刻只是半只脚迈入了合体期,比他整整低了将近两个大境界,可在这种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单论剑术,沈知寒知道自己绝无从他手下取胜的可能。
与测试时君无心的剑不同,沈知寒是真正从面前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间感受到了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
君无心的剑太快,快到沈知寒只能勉强格挡,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深觉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沈知寒立即眼一闭心一横,大喊一声:“我认输!!!”
劲风拂面,立时将他鬓角碎发掀向脑后。
沈知寒只觉眉心刺痛,试探着睁开双眼,便见冷剑剑尖正好停在自己眉心,再进一厘,便会要了他的命!
夜风忽起,将二人衣摆与长发掀起,沈知寒这才发觉背后早已被汗水浸透,被风一卷,一片冰凉。
冷光一闪,君无心收剑入鞘。
沈知寒终于开始庆幸自己听了谢长留的话,将身上道袍换了下去。
若无为宗是个人丁兴旺的宗门,门下弟子几百人,他随便扯个名头都能蒙混过关。
可如果沈知寒记得不错的话,在君无心这一辈无为宗中应当只有三个人——玄玉仙尊慕凌云、漱月仙君君无心、仙鹤白河。
而无为宗的名气也因人丁实在稀少,导致他穿着道袍在外招摇那么久也被没人认出身份。
庆幸的同时,沈知寒心思电转,还在想着这种情况用什么开场白比较好,便闻对方含着浅淡笑意的嗓音响起,还是记忆中那般清淡缥缈,仿若撩过心间却又抓不住的清云。
“一炷香时间,解释一下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