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太奇(1 / 2)
夏让尘掉线的时间有点久。
他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直到季歇伸出手,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干什么?”夏让尘问。
季歇伸出手,用未包扎的手腕碰了碰夏让尘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
“果然。”
他听见季歇轻声说了一句。
“什么?”夏让尘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体温上去了,夜里应该会发一次高烧。”季歇收回手,“我建议你别洗澡了,你不听。”
语气中有责怪的意思。
夏让尘无所谓:“小事。”
季歇反问他:“对你来说,有大事吗?”
“有。”
“是什么?”
夏让尘一怔,没料到季歇会有继续追问下去的兴趣。
他看着季歇,季歇也看着他,两个人之间一时没有了动静。
上一世的二十余年,加入103部队是小事,每一次出任务是小事,受伤是小事,杀人是小事,队友被宣告死亡是小事,成为首席指挥官也是小事。
动荡的一生,居然全是由一件件小事组成的。
如果真算起来有什么大事的话……
一件是上一世基地覆灭,还有一件是这一世阻止灾难失控降临。
不偏不倚,都和同一个人藕断丝连。
夏让尘看向季歇的眼神逐渐复杂。
世界上的巧合就是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兜兜转转,大事都纠缠围绕在一个人身上。
“看我做什么?”季歇问,“和我有关吗?”
“有一点吧。”夏让尘避重就轻。
季歇懂了他的话外之音:“看来是关系匪浅。”
夏让尘挑眉,他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人类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模式,这其实和计算机的程序代码会有相近之处。一个人作出任何的决定,任何的行动,引导向任何的结局,看似迥异,实则异曲同工。
这就是,一个人的习惯。
习惯是不容易改变的,从小到大,习惯就像是水流,会流淌到每一个角落。
这就导致每一个人都是性格鲜明的,区别于其他的人。
但是季歇不一样。
他的行事风格似乎是混乱的,就像是很多个人杂糅在同一个人身上,他身上的混乱远大于他身上的统一。
在医院,他试探夏让尘,用兄友弟恭的表象,撕开以后是狰狞的面目。
在葬礼,他打破了精心伪造出来的体面假象,抓着所有人陪他一起坠落。
在他家,他又刻意把柔软的一面露在夏让尘的面前,讲一些容易让人心软的过往,细看起来,却处处都是尖刺。
季歇太矛盾了,他的行事风格和他的家庭背景有着明显的分割线,是碎裂的。
这意味着,他身上有很多秘密。
刚才随口透露的一件,一定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件。
夏让尘接着他的话讲下去:“你说是就是。”
季歇闻言,轻笑一声,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提醒你晚上会发烧,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季歇说,“我可怕睡了一半,有人站在我的床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夏让尘知道季歇在暗示什么。
他瞬间想起自己在淋浴室想到的那个片段。
“我会说什么?”夏让尘眼中裹挟了一抹促狭的笑意,随意和季歇提起。
季歇捕捉到了这一抹笑意,望进夏让尘的眼底:“审判者。”
夏让尘眼中的笑意一凝。
发烧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天地在季歇的这句话落下后轻轻震颤,喉咙间传来一阵猩甜苦涩的味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夏让尘神色如常。
“我也不懂。”季歇微微向前向前,拉近和夏让尘之间的距离,“你在神智不清的时候,抓住我的手腕,说出的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审判者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即使现在完全没有提及,没有人任何的书籍和新闻提到过这三个字,但是这三个字真的太重要了。
它会在半年后的灾难爆发时横空出世,仿佛一场经久不散的噩梦,绵延百年之久。
直到基地覆灭,人类灭绝,这个噩梦,依然是无解的命题。
夏让尘和季歇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闻到季歇身上的气味。
很淡,其实客观来说不是很浓郁,若有似无的,存在感却意外的强烈。
大概是这个味道太具有攻击性了,让人难以忽视。
潮湿的水汽翻涌上来,落在干枯已久的树枝上,空寂的院落许久没有落雨,这一场雨却没有给任何人带来欢愉。
整片植物尽数枯死,没有人在意它们的存在,除了那一场雨。
突然,院落的门被人推开了,沉寂已久的风铃在雨中发出闷响。有人撑伞而来,修长的指尖划过沾了雨水的枯枝,没有过多停留。
没有惋惜,没有悲悯,没有怅然。
在闻到那阵气味的同时,夏让尘听见了枝头雨珠落地的轻响。
是和暴风雨相似,却截然不同的味道。
夏让尘的身体后仰,主动偏开了和季歇的对视。
“没有意义。”夏让尘说,“大概是之前和沈深玩的游戏角色,玩得太入迷了,随口提的。”
余光里,季歇仍然在看着他。
夏让尘不用回望,都知道那道目光一定不是友善的。
“你还玩游戏?”
“嗯。”
“什么类型的?”
“末日求生,”夏让尘随口胡诌,这次他看向了季歇,“丧尸游戏。”
季歇在试探他,他也在试探季歇,很公平。
“哦。”季歇点头,若有所思。
他的表情也很正常,在夏让尘提到丧尸这两个字时,他没有多余的表情或者动作,整个人表现得相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