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1 / 2)
张京永的遗体送回京市之后,张家果然给谢佩韦来了帖子,告知了举办追悼会的日期。
这就不是谢佩韦独自去一趟就能了结的事了。念泽年纪还小,这种场合不出席很正常。奕和肯定得随行,谢幸也跟着走了一趟。齐男子以谢家养子的身份随行。
张家并不想大张旗鼓地举办张京永的追悼会,毕竟是年轻横死,古礼来说很不吉祥。另外一个考虑则是如今张家也在风口浪尖,搞得太沸沸扬扬了,物议蜚声影响不好。因此,除了家族内部,以及谢佩韦这样有着特殊意义的访客,其他外界人士都没有收到张家的丧帖。
饶是如此,谢佩韦一行人抵达殡仪馆时,路上还是人来车往,挤得水泄不通。
谢幸撇嘴说:“张家的排场。”
奕和看了谢佩韦一眼,低声说:“毕竟是在京市经营这么多年。人死为大。”
齐璇靖带着几个保镖将谢家众人围在圈内,这会儿也比较紧张。现场实在有点太乱了。他距离谢幸比较近,随口说:“这要是张家安排也不至于这么乱。八成是没打算接待这么多客人,结果八百里外的蚊子闻着味儿都赶来了。”
谢幸和奕和都看着他。
齐璇靖才想起自己一行从海市飞来京市,那可不止八百里了,干脆不吭声了。
才往前走了不久,张家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正是在海市有一面之缘的张元耀。无非就是走流程,送上花圈挽联,再奉上丧仪。休息厅里,人们三三俩俩地站着说话,谢佩韦要去灵前上香,张元耀看了奕和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这种场合,谢佩韦不带奕和来,那才是不尊重。
让张家人很意外的是,谢佩韦一行人走到停灵大厅的时候,奕和在门口就站住了。
谢佩韦、谢幸与齐男子都取了三支香,一齐上前,施礼敬香。
张京永这么年轻没有孝子,隔房堂哥家的儿子抱了两个在灵前谢礼,谢佩韦看着放在冰棺前的黑白遗照,失去了色彩的描绘,黑白照片里的张京永看上去越发眉目分明,俊朗帅气。
“我送一送小少爷。”谢佩韦对张元耀说。
张元耀颇为动容。瞻仰遗容是份尊重礼节,可张京永是横死,谢佩韦又非亲友,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去看张京永的遗体是非常吓人且不祥的。谢佩韦能主动提出这个要求,张元耀就很意外。
“这边请。”张元耀带着谢佩韦往里边走。
张京永用的自然是最好的冰棺,在海市做过尸检,这会儿也都一一缝合完毕,连带着他咽喉处被徐子梅割破的伤口,也由入殓师粉饰得几无痕迹。他穿着干净的寿衣,唇上还带了一丝化妆后的殷红,然而,毕竟死亡时间太久,冻得肌体塌陷,不如活着时那么丰满鲜活。
谢佩韦绕着他的冰棺走了一圈,将与他相识的记忆都过了一遍,觉得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张京永完全不必死。
如果他不那么狂妄,他不会招惹谢佩韦,更不会毫无戒心地把徐子梅放在身边。
然而,狂妄就是一种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肯定能撩到谢佩韦,强行撩,硬撩,被谢佩韦哐哐打脸之后,竟然没有吃到丝毫教训,居然还敢猖狂无比地把徐子梅放在身边,认定徐子梅绝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他的家世给了他太多错觉。他忘记了,不管他住着多少钱的房子,开着多少钱的车,他的脖子和普通人一样软,他的鲜血也和普通人一样会在利刃下汩汩枯竭。生命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他这样狂性不该,就算今天没有死在徐子梅手上,迟早也会死在别的上面。
从停灵大厅出来之后,谢佩韦独自去见了张元友,张京永的二伯父,张家目前的家主。
张元友原本就上了年纪,死了家中最小的宝贝侄儿,看上去气色情绪都不大好。谢佩韦向他问好,他也只是冷冰冰地点了点头:“你来了。”
谢佩韦自问没什么做错的地方,不过,人死为大。张京永还躺在冰棺里,他总得退让一步。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要负很大的责任……”
意外的是,他才开口还没说到重点,张元友已经摇了摇头,说:“意思到了就可以了。”
显然人家并不乐意多谈。谢佩韦这人上道也得大家都在道上,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可不干,当即客客气气地告辞。临走时,张元友的秘书给了他一个U盘。
“这是什么?”谢幸问。
“应该是张家收买的内鬼资料。”谢佩韦递给齐璇靖,“查一查真假。”
齐璇靖马上打开U盘看了一眼,确如谢佩韦所推测,是一份很详细的收买资料。
里边注明了被收买的内鬼在谢氏集团担任什么职务,家庭学历背景,社会关系,还有各种隐秘渠道的打款路径,一部分是数字货币交易,一部分是现金交易,还有一部分是海外银行不记名户头。
如果没有这份资料,这几种交易渠道基本上很难查到细节。齐璇靖点点头:“下午就有结果。”
奕和不禁说:“反手就卖,也是不地道啊。以后谁还敢跟他家做交易?”
谢佩韦解释说:“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他家已自绝后路。都知道被他家收买可能会被出卖,以后不会有人被他们收买,他们也就不可能再对我们家出手。”
谢幸与齐男子一辆车,谢佩韦与奕和一辆车,分开前往疗养院探望谢时鸣。
已经离开殡仪馆一段时间了,奕和还在想这个问题:“那他要是这份资料给的不齐全呢?比如他把几个最大的内鬼藏起来?”
谢佩韦正低头看PAD,闻言摸摸他脑袋:“也很可能啊。”
奕和觉得谢佩韦的态度很漫不经心:“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对。但是,这个真的防不胜防。每个人都是个体,他会有自己的想法,影响他的因素也会有很多,你不可能把每一个人都把握好,让他死心塌地、永不出差错。”
谢佩韦把手里的PAD拿起来给奕和看,“我每天的工作里,日常批示只占很小一部分,剩下的时间一半是跟幕僚团对学习探讨应对未来的策略,另外一半时间就是在给从上到下各个部门擦屁股……管理企业,治理家族,第一要有好的制度,第二要有好的容错度,第三要有平常心和耐心。内鬼这个东西抓不完的,今天是张家收买,明天也可能是别家收买,咱们只要保证身边干净就行。”
一直以来,谢佩韦紧抓不放的都是安保团队的纯洁度,他的保镖团队也是唯一一个不计成本投入的部门。至于张家在谢氏财团里收买这个收买那个,谢佩韦都不是很在乎。
人生除死无大事。
“我今天看到张京永的遗像了。”奕和说。
这么久以来,奕和一直没见过张京永长什么样,今天一见也很吃惊,张京永这皮相远胜常人,混娱乐圈也绝不磕碜。这也就让奕和特别想不通:“他怎么会和徐子梅同居呢?他喜欢徐老师我也想得通啊,怎么会是徐子梅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徐子梅不知道,徐赐臻不知道,连张京永的两个保镖也不知道。
张京永已经死了,他那神奇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控制他找上了徐子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徐老师刚才给我打了电话,问他姐姐的案子什么时候提交检察院,什么时候开庭。他说徐子梅现在在看守所待着很难受,问能不能给调个舒服点的监室……”奕和也很郁闷。
自告奋勇跟徐赐臻对接吧,徐赐臻现在的请求他全都做不了主,还是得麻烦谢佩韦。
“嗯,我找人问问。”谢佩韦的态度很明确,如果张家确实托关系要“教训”徐子梅,他肯定要管。如果张家没有发话,徐子梅在看守所是正常待遇,他也不会多嘴去协调什么更舒服的监室。看守所又不是宾馆,还想要客房服务吗?
“如果张京永没有把保镖支开,徐子梅就杀不了他,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奕和很遗憾。
奕和认为张京永压根儿就没有当霸总的基本素质。如果张京永跟谢佩韦一样怕死,走哪儿都有至少七八个保镖跟着,徐子梅想动手也不可能成功,哪儿来这么多事情?
“他为什么要把保镖支走?幸儿说他被杀的那天,正好是齐助理现身、安华自首的时候,这之间肯定有关系。那天我就在办公室,也没听说他的保镖过来啊?”奕和问。
张京永死后,派出所找他的保镖录了口供,张家的保镖和口没遮拦的徐子梅不同,两人都很小心,除了可以公开的时间线之外,其他事情一句没撂。张家派人到海市之后,两个保镖就脱身了。
张家肯定是审过张京永保镖的。那日张京永为什么支开保镖,张家肯定知道。
谢佩韦也有猜测。
但是,他不关心这个。哪怕张家知道答案,他也没有立场更没有心思去询问。
谢佩韦的推测与谢幸很一致,齐璇靖现身,张京永就支开了保镖,那很可能是安华自首一事惊动了张京永,他让保镖去探听虚实。
要知道那时候齐璇靖对外宣布去了塔国,他突然出现能不吓人么?
张京永那么想调和两家的矛盾,肯定害怕冲突再次升级。他让保镖去查看情况很符合常理。
——他肯定没想过徐子梅敢杀他。
在张京永被割喉捅杀之前,没有任何人敢相信徐子梅有胆子谋杀张京永。
“你就这么好奇?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谢佩韦作势掏手机。
“别问别问,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也很可惜。”奕和忍不住感慨,“他长得可真好。”
在众人手挽黑纱肃穆致哀的环境里,没有人会去想这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狂夫,黑白遗照里的年轻人生得太过俊朗,明知是毒花凋逝也难免惊心动魄。
“待会儿到大哥那里,就不提这件事了。”谢佩韦叮嘱。
“嗯,我明白的。”奕和点头。毕竟是死了人的事情,带着登门不吉利。
在路上各人就把黑纱折成的致哀花摘了下来,奕和与谢幸都在车上把黑西装换了。等到疗养院时,所有人都已经把殡仪馆里的一切放下,开开心心地享受与谢时鸣团聚的时光。
席间主要讨论的就是谢佩韦和奕和的婚礼。
“小和喜欢水,想着还是在海边办比较好。您出国也不方便,现在南海旅游也还没彻底开发出来,您看是不是批个水域,让我和小和先办个婚礼?南海水域漂亮啊,沙滩好,水也好。到时候弄些游艇过去……”谢佩韦专门跑一趟,肯定不是为了吃疗养院散养的土鸡土鸭,必须给大哥找事。
奕和坐在一边掰柚子,竖起耳朵听二人说话,还挺担心谢时鸣不高兴。
办个婚礼嘛,搞得这么隆重,铺张浪费的,大哥觉得太高调了,不高兴怎么办?
“有策划案了吗?我看看。”谢时鸣掏出自己的老花镜。
“您不给个准信儿,我这策划也没法做啊。只有个大概的电子稿,小齐拿来给大哥看看。”谢佩韦站起来招呼。齐璇靖马上就转身去公文包里摸出一个PAD,调整好页面大小递过来。
“你来我这儿要这个要那个,哪一次没有让你如愿?我弟弟想在南海办个婚礼,自家的地盘,有什么不可以?”谢时鸣接过pad翻了一页,又翻一页,“你是没见过海?六十艘游艇放在海边,就跟小贝壳似的,看着不寒碜?多弄些来,凑个双数。”
谢佩韦嘴角已经有笑意了,问道:“怎么着才叫双数?”
“起码得有二百艘吧。行了,这事你别操心了,我来给你办。”谢时鸣挥手。
谢佩韦冲奕和使个眼色。看吧,论铺张浪费,我们俩才哪儿到哪儿?大哥才是纨绔的鼻祖!
奕和这些天都在跟二秘一起商量婚礼的事情,对PAD里的内容心知肚明,绝对是烧钱装B到极点,奕和都担心一场婚礼下来,把念泽以后要继承的产业烧掉一半。现在看来,他真的是太低估谢氏财团的实力了……谢时鸣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等哥哥给你鸟枪换炮。
末了,谢时鸣还教训听得一愣一愣的谢幸:“听说你最近越来越抠了?玩游戏都舍不得花钱,叫什么……零,零氟?”
谢佩韦自问也是个“游戏高玩”,纠正说:“零氪。”
“我们这样的人家,钱财存在手里不流动是犯罪。花出去每一分钱都是促进就业、还富于民。你每年拿那么多分红,你爸爸妈妈在各地投资的股份收益,全都存在手里吃利息,我看你不姓谢,你是葛朗台。”谢时鸣教训说。
谢幸出门不方便,谢时鸣也深居简出,二人见面的机会也少。
不过,谢幸打小就知道大伯是个挥金如土的人物,今天看谢时鸣大手笔给小叔和小叔父办婚礼,还在想大伯豪气不改,转头就被大伯教训了一顿,心里不免嘀咕:您铺张浪费还扯这么大道理了。
奕和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以前一直认为许多豪门作风都很无耻,二十块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花二十万呢?剩下来的钱做做慈善不好吗?谢时鸣这番话给他提供了新思路。
那些为豪门提供二十万服务的供应商,其主体不也是勤勤恳恳工作的劳动人民吗?花钱买服务,怎么就是铺张浪费了呢?不管这笔钱流向何处,是捐给了躺着就能拿钱的贫困户,还是流向了辛辛苦苦赚钱,朝九晚五工作的蓝领、白领、金领阶层,对豪门来说,无非是名声上的差异。
谢家本身有慈善基金会,每年都会有固定的捐助对象,支出数额非常可观。
其余时候,谢佩韦那在奕和看来“养不起”的起居作派,除却谢佩韦个人的享受,不也养活了许多相关从业人员么?用消费的方式,把自身财富快速消耗回馈给社会,也是豪门均贫富的手段之一?
这些问题如果不是身在其中,真的很难想得明白。奕和不禁感慨。
他原本对于谢佩韦许诺的世纪婚礼有些忐忑。觉得太花钱、太浪费了,办个小婚礼就行了吧?
被谢时鸣一番话敲醒之后,心里也变得踏实了。
那些钱并不是消失了啊,而是流转到婚礼的各个供应商手里。供应商会拿这些钱给员工发工资和福利,也许会因为谢家大方、供应商很赚一笔,员工得到更多的奖金……总比存在户头上好吧!
需要慈善捐助的穷苦底层需要钱,辛劳工作的中产不也需要钱么?
花花花,不心疼!
临走的时候,谢佩韦轻轻握住谢时鸣的手:“谢谢哥。”
他提前给谢时鸣打了招呼,就想让谢时鸣开导开导“勤俭节约”的小和,看来效果很不错。
※
婚礼举办提前一个月,奕和就开始发请帖了。
他毕竟是在娱乐圈混着的,人情世故总得走。办婚礼这么大的事,星皇娱乐旗下沾亲带故的阿猫阿狗都不能漏下。连合作拍过一次广告的灯光师摄影师都接到了帖子。
帖子发出去之后,就开始统计确定要来赴宴的名单和人数,准备安排交通住宿。
谢家的私人飞机不够用,跟各大航司临时包机,居然还不是所有航司都有南海航线。各地的游艇要往南海聚集,就有客人询问可不可以坐游艇从海边走,一边玩一边赶路么。
奕和是真的懵逼了。城会玩啊你们!转头就去问谢佩韦:“先生,舒竞他们想坐游艇去现场。”
“行啊。叫艘加油船跟着就行。你问问他们几个人?做好安全检查,叫小齐派人过去。”谢佩韦正在陪儿子做实验,头也没抬。
处理好游艇交通的问题之后,奕和又接到了二秘发来的文件,是初拟的坐席表。
他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昏眼花。因为很多人他根本就不认识。他只能把自己认识地扫了一遍。
安排座位是最讲究的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起龃龉,甚至结仇。比如某些自我意识强烈的人,你给他安排得远了,他认为你看不起我,安排得近了,又挑剔身边怎么都是我不认识的人……要是把两个有仇的安排在一桌,说不得当场就要打起来。
谢佩韦陪着念泽洗了澡,讲了睡前故事,把儿子哄睡之后,奕和还在抓脑袋。
“我们不结婚了好不好……”奕和揪着谢佩韦撒娇。
谁都知道帖子都撒出去了,场地也批下来了,这么多人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不可能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