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牵丝蹈火(2 / 2)
“冠……冠军,你现在……停……停手,我们跟……骑士大人解释一下……”
亚雷强咬打颤的牙关冲着纳德茨达喊话,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和古兹曼都难逃团长的问责。
“开门放她出来。”
另一道声音自走廊尽头响起,打破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骑士队长扭头望了一眼,却没有立刻下达停手的指令。
“你是想违抗我吗?內贝雷戈。”
骑士队长内贝雷戈依然没有理会来人,只是用手势让其他士兵分散就位。
“卢德长官,我并无忤逆的意思,只是作为现场指挥官,我判断门后的犯人十分危险,不能就这样将她放出来,身为队长,我要为队员的安全负责。”
内贝雷戈放低了姿态回复面前的金发男人,言语间却处处显示出他的不卑不亢。
“安全?你不要忘记你们效忠于谁,只要教宗一声令下,哪怕是死也要义无反顾!”
卢德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提高声调以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狠狠呵斥起内贝雷戈。
“我们什么时候培养出了一群优柔寡断贪生怕死的懦夫!你们是如何在圣堂中受勋,又是怎样在神像下发誓的!”
内贝雷戈低头立正,再次尝试跟卢德解释当前的状况。
“当然没有忘记,我们愿为霜雪母亲奉献一切,劳格士教宗是母亲的代言人,他的指示也是母亲的意志,我们永远是母亲忠诚的矛与盾。”
“哼。”
卢德冷哼一声,刻薄的三角眼扫过内贝雷戈和一众银骑士,确认他们都没有异议后才接着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和那个废……花瓶混在一起太久,已经忘记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了。”
似乎是在人前有所忌惮,卢德临时止住了嘴里呼之欲出的轻蔑,但这番说词仍引得许多银骑士有所不满,就连内贝雷戈也微微抬起了头。
“停掉术式打开牢门,我有话要和这两位单独谈谈,这是劳格士大人的意思。”
见卢德态度坚决,内贝雷戈昂首正视他,头盔下的眼神没有丝毫让步。
“这太危险了,我们没有把握控制住她。”
“那就带着你的人离开,还是说你想让教宗冕下亲自请你们出去?”
内贝雷戈沉默半晌,随后示意所有骑士撤退。
“术式会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逐渐解除,届时没人能保证骑士长阁下的安全,还请小心。”
数十号银骑士一一与卢德擦肩而过,他背着手,享受着身旁散发出的不甘与怨怒,直至所有银白消失,卢德才对着摇摇欲坠的禁闭室说道:
“纳德茨达小姐,很遗憾我没能给你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不过我有话想对你说,是关于一位令你难以忘怀的人。”
对牢门的攻击仍在继续,考虑到纳德茨达文化水平不高,卢德又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重复了刚才的话。
金属牢门开始透出赤红,滚烫气浪扑打在卢德脸上,汗水顺着他额角流下,距离术式完全解除只剩下不到二十秒的时间了。
怀疑与不安交织着爬上卢德的脊梁,但想到古兹曼低眉顺目的样子,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撤离的脚步。
一群野蛮的佣兵而已,他们哪来的胆子欺骗身为宗教骑士长的自己。
“芭乐托奇·克萨芬,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此话一出,躁动的禁闭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感受着周遭空气逐渐冷却,卢德知道古兹曼没有说谎。
就在他准备说接下来的台词时,厚重的金属大门轰然飞出,擦着卢德的肩膀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熔毁的牢门在这股巨力之下深深嵌进了墙壁中。
纳德茨达伫立在空洞的大门前,失去头冠束缚的红发宛若张牙野兽,裂痕一样的暗红色纹路爬满矫健的四肢,火星与蒸汽不断从中迸出,好像随时都会支离破碎。
炉心一样赤红的胸膛深深起伏,金色竖瞳中是沉重到凝为实质的杀意,被这双眼睛看着的卢德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生物恐惧的本能将他的意识完全占据。
“她在哪!”
纳德茨达的手如同烧红的烙铁,刚一触碰卢德的领口就让他身上的铠甲急速升温,这种被夹在铁板中炙烤的感觉令卢德眉头紧锁,但他还是强咬牙关保持镇定的模样。
“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在这里让我受伤或者死亡,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冠军,他说的对,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慢慢谈后面的事,你也不想让加拉多先生失望吧。”
亚雷找准机会扒着窗口对纳德茨达喊话,这才让她暴戾的眼眸缓缓渗入理智。
胸膛的赤红渐渐淡去,不祥的裂纹逐一闭上,待严寒重新回归时纳德茨达的瞳孔恢复了棕色,揪住卢德的手向前一推,将骑士长定在墙上。
“告诉我,她在哪,我给你,钱,很多,钱。”
卢德被这一下撞得胸闷气短,好几个呼吸后发紫的脸色才好转过来,他没有理会纳德茨达的急迫,反而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不准备把同伴放出来吗?”
纳德茨达盯着卢德沉默半晌,随后松开了他,转身来到亚雷的禁闭室门前,铁钳般的手插入门缝,硬生生将门锁拉断,露出门后满脸狼狈的亚雷。
“亚雷·格里奥塔,你哥哥已经向我介绍过你了,但愿在这里的时光没让你受委屈。”
亚雷只觉得卢德的话令他反胃,凡是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他现在到底好不好,可他偏偏不能对此发作,只能强颜欢笑配合卢德的客套。
“教堂的人对我们挺好,没什么好委屈的。”
“是吗?看来令兄说得不错,你确实很有韧性。”
卢德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亚雷闲聊,绝口不谈纳德茨达最关心的问题,这让她的脸色愈发阴沉,周身冒出的蒸汽如同暴雨将倾前的阴云。
亚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卢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实在是没有胆量挑战纳德茨达的耐心,只能先将话题挑明。
“卢德先生,刚才您提到芭乐托奇,您有关于她的消息吗?”
卢德一副幡然察觉的样子,就好像刚才他真的只是在闲聊时忘记了这个话题一样。
“其实一开始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事,比如登记身份牌时明明已经登记过的人却说自己还没有登记过,用完当日食物配给的人却说自己根本没有购买过。”
卢德摸着下巴,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这些全可当作是自作聪明之人的投机取巧,但后来渐渐发生了更多离奇的事情,一位冒险家被控告在三个街区外行窃,而事发时他本人却正在酒馆里喝酒,在场的顾客都能证明。”
“在家休息的神父被指认休息日当天在教会传教并向信徒收取奉献金,仓库管理员下班后又回到岗位递交缺勤说明,理由是自己前一晚宿醉导致第二天没能按时上班。”
“流浪汉曾经目击到才冻死不久的人却在晚上爬进了下水道,更有人说在不经意间看见过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我曾以为是幽灵或者怨魂这一类的死灵作祟,但是通过和古兹曼先生的交流来看,这背后好像另有隐情呢。”
卢德眯起眼睛,微抬眼皮看着二人,亚雷还在若有所思,纳德茨达却早已按耐不住冲动,猛地抓住卢德的衣领将他扯到眼前,烁石流金般的鼻息打在卢德脸上。
“是她!她在哪!”
卢德不悦地皱起眉,试图掰开纳德茨达的手,几次尝试无果后又将声音端了起来。
“姑娘,还记得我刚才的话吗?你这样可不能让我想与你合作啊。”
纳德茨达几度犹豫后还是放开了卢德,只是眼中已经积蓄起越来越多的不满。
“你要,什么,我给你。”
卢德对此已不再忌惮,他明白自己已经稳住了这头烈兽脖颈上的缰绳,接下来就只剩下挥鞭了。
“不管对方是什么,我们当然不会对散播不安的家伙坐视不理,就在昨天,我们的人也已经锁定了她的活动范围。”
这一次纳德茨达不再急切地打断他,而是认真等待着卢德说出下文,这样的反应让他很是满意。
“那地方并不好找,幸运的是我们正好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作为交换,我们也想获得你们的一点小小帮助。”
不详的预感萦绕在亚雷心中,他知道事情绝不是卢德口中的小小帮助那么简单,但此刻已经红了眼睛的纳德茨达却完全管不了那么多,她恨不得下一秒就去到芭乐托奇面前。
“什么,帮助,我,同意。”
终于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卢德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他转身快步离开,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两位就请在这里等候片刻,当夜晚再度降临时,一切自会揭晓。”
纳德茨达想追,抬起的脚在空中踟蹰再三,还是选择迈向了早已面目全非的禁闭室,而那深重的杀意却盘踞在原地久久无法散去,亦如她烈火翻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