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1 / 2)
坐在栏杆后边的账房先生瞧了她一眼, 将挂在胸前的那副水晶眼镜戴上了。
他慢条斯理的打开那个油纸包,露出里边乌黑的剑鞘。
账房先生脸上薄薄的显露出一点诧异,又瞟了对面乔翎一眼,继而握住剑柄, 拔剑出鞘——
那剑身如剑鞘一般黑沉沉的, 显露锋芒之后, 但觉一股拙朴厚重的威仪扑面而来,宛若山岳。
账房先生稍显惊奇的笑了起来, 将剑身整个抽出, 往前一送,示意乔翎看剑身上连绵的山脉纹路。
乔翎虽然早就已经看过了,但这会儿也很认真的再看了一遍, 继而道:“这把剑很怪!”
她咋舌道:“不仅剑身上的纹路怪, 本身的气息也很怪……”
账房先生笑着归剑入鞘,继而告诉她:“这把剑的名字, 唤作断山, 乃是无极天炉七宝之一。据说,仙人曾经用这把剑斩过一座连绵数千里的妖山,又将山神的一半精魄封印其中, 此后剑身上才有了山脉连绵的纹路。”
乔翎听得瞪大了眼睛:“这原来是无极的东西?”
她明白过来:“难怪那群人要去绑架柳相公的母亲,用以要挟朝廷,前天夜里,他们的人被抓了好些呢!”
又问:“什么是天炉?”
账房先生重新用油纸包仔细的将断山剑包裹起来, 同时道:“无极的首领,被尊称为道主,仅次于道主的人,就是天女和天狼, 而无极里的人,又可以简单的分为天炉和地炉两脉。天炉便是天脉,地炉便是地脉。天脉地位更高,地炉在下。天脉与道主共同掌控着无极的七件宝物,也就是所谓的天炉七宝。”
乔翎忍不住撇了撇嘴:“可是我觉得这所谓的天炉七宝,也不怎么厉害啊!”
账房先生脸上便多了几分唏嘘之色:“因为用剑的人无法发挥出断山剑的全部力量,甚至于连百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如果你能够真正的驱使它,只需要一剑,便可以击垮神都的城墙!”
“用剑的人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
乔翎听了赶忙把头往前钻一钻,迫不及待道:“这又是为什么?”
账房先生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得自己去找,我今天告诉你的够多了!”
乔翎于是又悻悻的撇了撇嘴,撇完忽的想起另一事来,不由得很感兴趣的问:“哎~你说断山剑里封印着山神的一半精魄——”
对于这个问题,账房先生倒是给她解答了:“据说——只是据说——先古时候,越是巍峨辽阔、香火鼎盛的山脉,便越容易诞生山神,有人途经,为求平安,亦或者为求生计,便在山间建造起山神庙来,这也会极大的助长山神的修为。”
“只是人分善恶,神又何尝不是如此?有些山神为求修为,便走了邪路,猎杀所有途径掌控范围之内的过路之人和鸟兽,这就是所谓的邪山了……”
乔翎忍不住问:“山也会死吗?”
账房先生道:“很难。”
他说:“要想彻底的杀死一尊山神,需要杀光山脉所属地域里所有的生灵,人,鸟兽鱼鳖,山中草木,甚至于连土壤都要被烈火灼烧一遍,最后将山脉挖倒,山中水域填平……”
乔翎为之咋舌:“这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难怪只是锁了那山神一半的精魄!”
账房先生笑道:“比那还要再难一些。有山必定有水,能孕育出山神的奇山,水中多半有龙,真要是大张旗鼓的去彻底杀死一位山神,必然也是要同那位龙王打一打交道的。”
乔翎听得新奇极了,眼睛瞪大:“还有龙王?!”
账房先生纠正她:“从前有过。”
不过他也说:“作恶的其实只是山中生出来的精魄,而不是山脉本身,精魄被摧毁之后,山脉经过很多很多年,会在孕育出新的山神,诞生之初,就像刚落地的婴儿一样纯粹,这就需要一个向善的人去教导它走向正道了……”
账房先生短暂的缄默了几瞬,似乎是在斟酌该不该说,转而看乔翎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不由得为之失笑。
他示意乔翎靠近一点,悄悄告诉她:“据说,高皇帝曾经遇到过一位刚出生的山神,还阴差阳错抚养过它——我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自从高皇帝封圣之后,有太多神异到似是而非的故事了。”
乔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道:“那时候可真有意思啊!”
有意思吗?
账房先生但笑不语。
因为他们的谈话始终聚集在那些闪闪发光的顶尖人物身上吧。
他们讲灭掉邪山的正义剑士,讲呼风唤雨的龙王,讲建功立业的高皇帝,这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充斥着奇妙又玄幻的瑰丽色彩,所以才觉得有意思啊!
可如同高皇帝一般彪炳青史的,又有几个?
更多的还是在苦难与风雨之中艰难挣扎的底层人。
他郑重的告诉乔翎:“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乔翎脸色一肃,认真的应了:“是,我知道了!”
账房先生抬头看了看对面上达屋顶的柜子,说:“我倒也不是要强行给你灌输什么,只是能有如今,是很多很多人流过血才换来的……”
最终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重又把断山剑递还给乔翎。
乔翎奇道:“这不值钱吗?”
账房先生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当世之中,或许只有你能够让这把剑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乔翎微觉错愕,将那油纸包接到手里,少见的有些犹豫:“可是我几乎没有用过那种力量……”
账房先生道:“阿翎,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遇到的人或事,都是随机的,而你所遇到的所有人和事,都是命运推动的结果。‘它’需要你在最快的时间内成长起来。你得到了断山剑,或许也说明你终有一日会用到它,拿着吧。”
乔翎有些迷惘:“我,我这一时半会的也用不上啊……”
说完她眼睛倏然一亮:“认识这把剑的人多不多啊,我能拿着招摇过市吗?”
账房先生摘下鼻梁上的水晶眼镜擦了擦,说:“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把剑,不过就只是知道这把剑的名字罢了,真正能够认出这把剑,并且将其同无极对应起来的,除了无极内部的高层,几乎屈指可数。”
乔翎心下愈发痒了起来。
她靠在柜台上问:“你说无极的人平日里都是怎么联系的啊……”
……
是日天朗气清。
包大娘子使人去知会母亲一声,只带了一个久伴自己的侍女,往书局去了。
国子学那边入学考试的卷子,她从前都是做过的,不敢说是独占鳌头,也算是出类拔萃,她并不担心考不上。
只是几年前她成婚出嫁,那之后的卷子便没有接触过了。
虽觉得十拿九稳,但包大娘子觉得最好还是研究一下这两年的出题方向,否则马失前蹄落了选,倒是要不大不小的丢一回人。
因着她来得早,书局里倒是还没多少人。
包大娘子循着书架的导引寻到了去年的卷子,伸手去抽,冷不防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她怔了一下,对面那来人也怔住了。
循着那只手去瞧,却是极美丽的紫衣小娘子,杏眼桃腮,下巴上娇俏的一点小痣,只是神色看起来有些冷漠。
包大娘子朝她微微一笑,将手收回,抽了旁边的另一份到手里。
那紫衣小娘子略略一顿,朝她点一下头,取了原本一人看中的那一份到手里。
两人又一处去柜台那儿结账。
那收账的伙计也机灵,瞧了眼一人手里的卷子,就晓得是预备着要考国子学的,当下热情的推荐起来:“我们店里有很多相关的书籍呢,还有算学大家的解析版本,对于考试很有帮助,需要我这边帮一位推荐几本吗?”
包大娘子想了想,问:“有硬笔没有?我在这儿做一做算数那部分的卷子,如果趁手的话,就无需再买别的了,如若不趁手,就再买几本对症下药的解说书。”
这话才说完,伙计便递了一支炭笔过去:“娘子里边请,随便寻个地方坐就成了。”
包大娘子向他称谢。
那紫衣小娘子迟疑了一下,说:“也给我一支笔吧。”
伙计笑着将笔递上。
先前一处买卷子的两个人,重又坐到了一起。
包大娘子天资不俗,底子打的也坚实,这两年虽说没再进学,可也管着自家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翻到数算那一页略略打量几眼,便有了思路。
她做的很快。
一份卷子做完,不禁微微有些自得——手还没有生嘛!
转而去瞧身边那位紫衣小娘子,不由得暗暗心惊,当下再没有半分得意之心。
包大娘子以为自己的速度就够快了,没想到那位紫衣小娘子竟早就停了笔,神态自若,姿态随意的坐在旁边,俨然是成竹在胸。
她心说,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呢!
包大娘子决定还是买几本解说书回去,临走之前,又笑着同那紫衣小娘子道别。
那位紫衣小娘子虽看起来冷冰冰的,基本的礼貌倒是并不缺少,也客气的点一下头,道一句有缘再会。
包大娘子走了,店内书案前便只留下那紫衣小娘子一个人。
她攥着手里的那支炭笔,目光呆滞的落在数算部分的第一道题上,满心恍惚。
为什么最后算出来,马车里还有四分之三个人啊……
这种水平真的能混进国子学吗?
感觉绑架出题官,亦或者去偷考试原题都比自己考试来的简单啊……
……
再从当铺里出来的时候,乔翎仍旧怀抱着那个油纸包,活像是一只偷到了灯油的快活老鼠。
梁氏夫人都有些纳闷儿:“怎么这么高兴?”
有着昨夜一起毁尸灭迹的情谊,乔翎倒不瞒她,如实道:“我想出一个法子,来探寻我的身世了!”
梁氏夫人听得暗暗一惊:“你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乔翎说:“我阿娘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至于爹爹,就更不晓得了。”
梁氏夫人听着,不禁有些心疼,不好继续再行追问,最后只闷声道了句:“噢,这样。”
乔翎自己看起来倒是并不十分感伤:“我阿娘要是在,肯定不希望我伤心呀,没什么不能提的!从小到大,老师们待我都特别好,师姐师弟们也好!”
她语气轻快,显然是个快活的姑娘。
梁氏夫人见她似乎能看得开,不由得嘟囔了句:“原来你真不是圣上的女儿?”
乔翎险些给闪到腰:“到底是在外边说我是他的女儿啊,真是够了!”
梁氏夫人说都说了,索性直接问了出来:“那为什么你能在宗正寺报账啊,这不是很奇怪吗?”
乔翎“哎”了一声:“这就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啦……”
梁氏夫人道:“那你慢慢说,我有空听。”
乔翎堵了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婆婆,谁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的,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吗?”
梁氏夫人有点不高兴,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乔翎见状也有点不高兴了——婆婆你先前用这话来堵我,我可不是像你这样表现的!
她从鼻子里边重重哼了一声!
两个人牵着马,并肩走在街上,谁也不理谁。
甚至于都忘了那匹伤马留在了白应处,这会儿可以骑马了。
直到后边有人大喊出声:“前边的人,快些让开!休要挡住贵人的路!”
婆媳俩楞了一下,倒没纠缠,各自往路边躲了躲,错开到道路的两边。
乔翎见状,又板着脸,气鼓鼓的牵着马溜到了梁氏夫人那边去。
梁氏夫人轻咳一声,瞟一眼身后连绵的车驾与膘肥体壮的那些骏马,低声道:“一公主回京了。”
乔翎心知她主动开口,便是委婉的示和,倒不纠缠,只说:“没见过一公主呢。”
梁氏夫人道:“先前她离京去给太后娘娘祈福了。”
继而又说:“一公主行事肆意,是个风流人物,如若不去招惹她的话,倒也不算是嚣张跋扈之人。”
乔翎一听便知道:“想来是有人招惹过她了?”
梁氏夫人暗叹口气:“也是曾家的人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
乔翎摸到了一点门儿:“这个曾家,是颍川侯曾氏吗?”
“不错,”梁氏夫人道:“他们家也是开国侯爵之一,颍川侯的外孙曾元直在神都年轻一代里,也是很出挑的后起之秀。”
乔翎不由得“哎”了一下:“外孙,却又姓曾?”
“对,”梁氏夫人道:“颍川侯的原配妻室生了世子,继妻唐氏生了长女和后边几个孩子,曾元直跟英国公府的那位世孙夫人都是唐氏夫人的后代。唐氏夫人是个很强硬的人,她的姨母唐红曾经是天后时期的宰相,彼时权势滔天——刘四郎之妻太叔氏的母亲唐氏夫人,就是这位宰相的亲生女儿,她们是表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