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太阳落山(1 / 2)
松羲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先帝曾特赐“玉洁松贞”四个字。
松宅所在长街,与东街相邻,平日人来人往倒也不少。
只是当程筠的马车停在松宅大门前的那一刻,原先还在走的行人都纷纷躲到了街道两旁的屋檐下,生怕惹祸上身。
程筠站在松宅大门口,仰头望着那道金色牌匾,面沉如水。
看门人只敢探出头一下,就害怕地缩回身子,向里禀报去了。
松府平时侧门开始供人进出,大门是关着的。
程筠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吩咐:“把门给我打开。”
他带来的锦衣卫迅速上前——只听一声巨响,行人无不浑身一颤,惊恐地看见松宅陈旧的大门被暴力踹开了,门框变形,摇摇欲坠。
直到那道高大的玄色背影大步踏入大门,街上始有孩童低声啼哭。
下午天气晴好,风也停了,松阁老让小厮把书都搬出来,在院里晒书。
听得下人跌跌撞撞跑来禀报时,他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不欢迎。”
下人脸都吓白了:“老爷,他已经进来了!”
话音刚落,程筠已大步流星闯入后院,院内的两个小厮刚要上前,被他抬起一脚踹飞了出去,倒在书架上,书籍撒了一地,吃痛不已。
松羲望向他,见他一袭玄色鹤氅站在那儿,眼底涌着岩浆,周遭却散发着冷冽的寒意,似乎连阳光也避开了他。
老人挺直身子,对小厮道:“都出去。”
小厮们迟疑。
“去,外面守着,别让夫人她们过来。”
话中意味分明,小厮们这才连滚带爬地走了。
程筠微微敛眸,扫过满院的书。
“首辅来我这儿做什么?老夫已不在庙堂,应该没什么地方得罪首辅吧。”松羲说着,又继续从书箱中取书出来摊在长桌上。
程筠捏着骨节分明的手,缓步踱至松羲面前:“上午去过东宫?”
松羲手上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起身答道。
“老夫虽已致仕,仍是太子的老师,去东宫难道还要向首辅大人禀报一声?”
程筠猛地一拳挥出,狠狠砸在松羲面门上,松羲身子不稳,一连退了七八步,跌坐在地,满脸的血。
不待他出声,程筠又欺身近前,用力扯住他的衣领,压抑着怒气:“今日太子去郊庙前分明拿上了那半枚虎符,到了那儿又换成了玉佩,我查过了,太子临行前独独见了你,告诉我,你到底跟太子说了什么?!”
血顺着松羲花白的胡子流淌下来,他对上程筠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屈服,反而笑道:“太子殿下品行端方,何须老夫说什么?”
程筠深深看了他一眼,松开了他。
“可笑,真是可笑!”
他冷声:“你们这群文臣,自诩朝廷脊梁,却双目昏昏,什么也看不清。朝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朝纲不正,礼崩乐坏,民不聊生,天灾人祸,难道你们还指望杨晟突然变成一个好皇帝?”
他忽然直呼君王名讳,松羲悚然一惊。
程筠目光冷厉:“你以为我不知承阳侯两个月前就与秦府通过书信?你以为我不知承阳侯将号令精兵的虎符交给了太子?你以为我不知承阳侯府的精锐两日前就藏进了城内?”
松羲扶着书桌勉强站直,苍老的目光透着恨意。
“程筠,你果然都知道,看来老夫想的没错,果然是你在皇上面前告的密,你明明知道却按兵不动,难道不是想将太子殿下和承阳侯府谋反的罪名一并坐实,好让皇上收回承阳侯府的军权交给你?!”
他逼近一步,目光炯炯,喝道:“程筠!你已位极人臣,还要贪心,不但妄图置储君于死地,还想染指军权,其心可诛,天地不容!我知道我这条命已经落在你手里逃不掉了,今日就在此问你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扶持一个傀儡太子,还是……”
他深吸一口:“大逆不道,想做皇帝?!”
程筠眸中情绪翻涌,嗓音低沉:“若我是为了扶持太子上位呢?”
松羲一怔,随即黑脸喝道:“尔乱臣贼子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
程筠冷笑几声:“是,我是乱臣贼子,你松羲倒是忠臣良将,我程筠二十五岁就成了百官之首,你们又是什么?尸位素餐的废物吗?”
松羲闭着眼,流下两行清泪与血混在一起。
“谄言惑主之徒。”
“若是明君,岂能被惑?”
松羲复睁眼看他。
程筠神情冷漠,眸底晦暗难明。
“今日承阳侯府精兵埋伏在郊庙四周,只要太子举起虎符,即能一呼百应,杀至宫中,逼杨晟退位让贤。昨夜我进宫,的确告诉了杨晟太子与承阳侯府勾结一事,那是为了逼他下定决心,皇上给我暗旨让我在紧要关头诛杀太子……”
说到此处,松羲瞪圆了眼。
“……我给锦衣卫的指令却是,保护太子。”程筠缓缓抬眸,眼中情绪翻涌,似风暴聚集,“若太子令兵杀我,我绝不逃,以我人头祭旗,助北朝百姓迎来新君。”
松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不禁后退半步,抹了抹脸上的血,盯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看。
“……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