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最后(1 / 2)
在进入时空漏洞的那一瞬间, 强烈的撕扯感同时攥住了加布里埃尔和亚巴顿的内脏,让两只希斯莉同时喉头一哽。
披着天使皮的希斯莉:……!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
下坠着、旋转着,仿佛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内,两只希斯莉的手牵在一起, 肌肤相贴, 感官共享, 这种可怕的折磨就被同时加强了两倍不止。
“这就是,”加布里埃尔含糊不清地吐字道,“晕车的………感觉…吗……”
大天使忍不住颦起眉头, 蓝紫色的眸子涣散地盯着亚巴顿所在的方向,牙齿紧紧咬住唇边。
丝绸手套刹那间覆盖住黑发恶魔的五指, 肌肤相触被这种方法隔开后,苍白之色从亚巴顿的脸上稍稍褪去了一点。
“现在呢?”
披着羊皮的希斯莉试探着问。
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不高兴
“我感觉不到你了,”大天使平铺直叙道,“这样我不喜欢。”
“………”
地狱的君主哑然失笑。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亚巴顿温柔地说, 带着手套的手牢牢捉住加布里埃尔不断扑腾的翅膀, 一边避免后者的圣光力量扇到自己脸上,一边将马甲的同步程度默默提高。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捏捏
——————刹那间, 由于邪恶的力量扑面而来, 大天使的翅膀中不由自主地逸散出了雪白的光点。
亚巴顿:满意
时空漏洞中的一切都在加布里埃尔的力量下无处遁形,虫洞的褶皱中流淌着怪异的黏液, 恶的黑雾在空气中萦绕不去, 全部都是诺瓦栖息在这里时留下的痕迹。
如果说它的背上背得都是被它杀害的尸体, 这里堆着的东西则更多的是人类身上的东西。
“这些是………”
在下坠的过程中, 大天使的翅膀上刮到了一截陈旧的金属, 加布里埃尔瞳孔微微收缩, 转头看向那根金项链飞来的位置,轻声问。
“对那个怪物而言,大概是它不理解的、垃圾一样的存在吧。”
亚巴顿替另一只自己把那截金项链拿了下去,低声回答。
时空漏洞的坡度开始逐渐变缓,垂直下坠的轨道被改变,加布里埃尔的羽翼张开,最后振翅了一次,改下坠为行走在时空漏洞中。
污泥覆盖在洞中的全部东西上,高高低低堆叠,像自然生长出的钟乳石———只不过真相远没有钟乳石那样普通无害。
受害者的物品无不清楚地反射出他们所在的时代,从中古时代的戟和矛,华丽笨重的女士项链到披风,慢慢到了金属面具和插着羽毛的出行帽子,越往时空漏洞的深处走,这些东西的年代就越来越往前。
“它能被自己的主人解决,也算是一个最好的收梢了。”
时空漏洞里寒冷彻骨,加布里埃尔轻轻呼出了一口白雾,叹息道,“看看这里的东西……”
随着圣光从翅膀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加布里埃尔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时空漏洞中还残存着的恶意就在悄然消散。
大天使身上染血的白袍也被系统的虚拟能量替换,然而污泥却再次腐蚀了白袍的下摆,加布里埃尔不得不绕过时空漏洞里一辆被压扁砸烂的汽车,而翅膀的微光又照射出了一个新的金属圆形,那是一块已经停止走动的格拉夫幻觉手表。
——————受害者的名单甚至蔓延到了现代社会。
“它到底是怎么杀了这些人而不被发现的?”
大天使望着那块钻石已经被污泥腐蚀大半的昂贵首饰,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
亚巴顿停住脚步。
加布里埃尔不解地晃了晃另一只自己带着丝绸手套的手,地狱的君主安抚地回捏了一下,低下头去,从淤泥中捡起了一只翻盖手机。
它是黑色的,原本已经被污泥的颜色所掩埋大半,然而上面刻着的银色字体一瞬间捕获了亚巴顿的视线。
——————那是一个哥谭的手机牌子。
“系统。”
亚巴顿轻声说。
地狱的君主指尖一瞬间化为虚化的荧蓝色,虚拟能量大量涌入金属材质中,染血的屏幕闪了闪,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铃声重新亮起。
黑白交织的屏幕上,一段长长的文字依旧留存着。
【米莎,我亲爱的,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能够这样称呼你了。
我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无法停止,我被困在这下面,无论我怎样对着头顶的人们求助,他们都像听不见我那样,在摩天轮上面欢笑尖叫着………他们不知道在下面,正有一个人在痛苦地死去……
我真不应该应答那道魔鬼的召唤,但我那时已经被魔鬼迷惑了心智,在醒过来之前身体就不受控制,也许他们真的听不见我,我在被魔鬼玩弄在股掌中。
请你记住,我永远爱你和玛丽,我很抱歉我不能陪她长大,见证她成为一个大姑娘的模样……但我们会在天堂相见。我在那里等着你们。】
由于发送失败,这条消息静静躺在草稿箱中,是一条从未有机会发出去过的短信。
“……摩天轮?”
加布里埃尔同样凑了过来,蓝紫色双眸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慢慢地说。
“为什么这个词我有一定印象?”
在加布里埃尔冥思苦想时,亚巴顿干脆摘下手套,将手覆在大天使雪白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记忆同步,两只希斯莉的大脑同时运转着,像两台精密的电脑,一瞬间就捕捉到那丝记忆中留下了痕迹的地点。
“………那个游乐园。”
沉默一瞬后,地狱的君主和加布里埃尔同时说道。
大天使宝石般艳丽的蓝紫色眼睛在时空漏洞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幽深,亚巴顿和他对视着,嘴唇慢慢抿紧。
“当然了,那不是巧合,你的圣谕想要摧毁的地方从来都不是一个巧合。”
亚巴顿低声回忆道,“还有那些从地底下冒出的怪物………他们从来都不会凭空冒出,是不是?那里一定有一个通道,而我们把它忽略了———我们都———”
“那个大洞。”
加布里埃尔从石像般僵冷的状态中重新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愧疚,“………游乐园摩天轮底下的那个深黑色的洞。”
大天使雪色的长睫垂下,尽力遮住眼底的情绪,但亚巴顿还是明白他的愧疚从何而来。
——————在圣谕的余韵下,披着天使皮的希斯莉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完全是依照本能和所剩不多的希斯莉版道德准则做事,因此,在从游乐园离开后,加布里埃尔并没有第一时间想起圣谕的提醒,直到现在。
“…………”
地狱的君主宽慰地拍了拍加布里埃尔,换来了后者的脸脸在他手心里的一个蹭蹭。
“我们之后可以再去那个游乐园看看。”亚巴顿温和道,“现在的话,就先前进吧。”
……
“我们要去哪里?”
希斯莉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问。
亡者彻底失去温度的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到达了会让希斯莉感到疼痛的程度,然而死亡已经带走了“布鲁斯”对力度的掌握,后者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直到希斯莉在他手中忍耐地挣扎了一下,他才稍稍松开了一点,然而依旧没有放松到希斯莉可以从中逃走的程度。
“不要盯着那些窗子看。”
“布鲁斯”过了一会才回答,他的声音平稳而僵硬,听不出任何异常,“它们很危险。”
“为什么?”
沉默片刻,希斯莉鼓起勇气,继续问道。
她和这具尸体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树影从玻璃窗后一路伸出手臂,像鬼爪一样抓挠着希斯莉和“布鲁斯”的身体,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将他们的灵魂永远留存在这座大宅中。
“它们很危险。”
“布鲁斯”机械地重复道。
“我不明白…………”就像意识不到他语气的古怪那样,希斯莉执着地问着,“所以我想听听看爸爸的解释,不可以吗?”
在问出这一句时,她的心跳得飞快。
——————因为“布鲁斯”的动作真的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希斯莉听到了他的回答。
“因为……外面的人,”这只被克里希纳博士所操控着的傀儡花了很长时间,去回答这个不属于在他功能中的问题,“外面的人……很危险。”
“外面的人很危险?”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希斯莉忍不住问道,但这一次,她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布鲁斯”一路牵着她的手,顺着眼前似乎变得无限延伸的地毯,将希斯莉带到她自己的房门前。
和在韦恩大宅时的构造一样,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厚重的银色钥匙,在门锁中拧了一圈,推开房门。
“…………”
——————在看清屋内陈设的那一刹那,希斯莉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房间陈设并不是希斯莉记忆里那种阳光明媚的淡奶油黄,正相反,它看上去古板而死气沉沉,一道红褐色的贯穿伤血迹泼洒在天花板和墙纸上,好像有谁在这里被割掉了头颅。
而在那张阴森森的四柱床上,则有一个人型的干涸血迹躺在床单和纱帘幔帐的遮盖间。
如果说这间房间里还有什么看上去不像是被鬼附身的物件,只能说是那个摆在桌面上的花瓶,那里面插着一束看上去在枯萎边缘的百合,连花瓣都蔫蔫地耷拉着。
“呆在这里。”
站在她背后的“布鲁斯”低声说。
他轻轻拍了拍希斯莉的肩膀,仿佛在催促和示意她走进去,因此希斯莉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挪进了房间里面。
——————正在此时,希斯莉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
希斯莉:?
她警觉地转过头去看,“布鲁斯”已经退到了房门之后,他那只因为摔下楼梯而骨折变形的手垂下,搭在门把手上。
刚一对上门内希斯莉茫然的目光,站在门外的尸体就冷下脸,“砰”地一声关上了这扇门。
隔着房门,希斯莉可以清晰无比地听见,“布鲁斯”将钥匙重新插进锁孔,又绕了两下,门反锁了。
“外面很危险。”
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尸体很慢很慢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劝服他自己。
希斯莉: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jpg
面对“布鲁斯”的突然翻脸,她先重新走到门边,试着用手的力量晃了晃门锁。
——————完全没有挪动。
——————就像想象的那样,金属和实木门板的组合衔接处完美无瑕,即使希斯莉凌空攀在上面,用自己的体重来回转圈摇晃了几分钟,门锁依旧没有要被动摇的痕迹。
希斯莉:“…………”
黑发蓝眼的女孩子放开门把,跳了下来,晕晕乎乎地在房间里转了半圈,才勉强止住因为头晕目眩要瘫倒的冲动。
好在这只受克里希纳博士所操控的傀儡“尸体”似乎并没有那么警觉智能,在希斯莉和门锁做着斗争的时候,“布鲁斯”完成了他应该完成的任务,将希斯莉放进他认为的安全点后,他的脚步声就轻一脚重一脚地渐渐消失了。
希斯莉侧耳倾听了一会,在通过门缝确认过这并不是假动作后,她转回到卧房这幅血迹斑斑的谋杀现场,目光定定地落在床单上面。
虽然人类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会避开目光,但其实仔细看的话,这里被克里希纳博士“建设”得并不很是符合逻辑,看上去只是一个希望将希斯莉吓得全身发软、只能乖乖留在这里的恐怖场景。
毕竟不会有这样的出血量,被杀的人类血液依然仅仅存在于床单上、而不喷洒到周围的枕头上的这种情况,如果这间房间曾经有人生活过,那么房间里也不会连一盏灯都没有,更别提生活气息在这里几乎绝迹,既没有床被人睡过的褶皱,也没有水杯、衣服那样的零碎东西。
在四柱床的对面,是一扇落地窗,淡蓝色的月光从那边落入室内,制造出了明亮且朦胧的光晕,足够希斯莉辨认清室内的东西,也同样足够她注意到这扇窗户。
盯着这扇落地窗,有两个计划同时涌入了希斯莉的脑海。
【pna:将什么重物推到落地窗旁边,将重物推倒,使重物的尖锐处撞上玻璃,破坏掉落地窗的构造。】
【pnb:手动制造一个可以被拿起的“锤子”,用它来反复敲击玻璃,直到落地窗整个碎裂为止。】
在希斯莉眼前,淡奶油黄色的墙纸依旧被大片血迹覆盖着,仿佛一只无声趴伏在月光下的鬼魂。
“………”
因为恐惧,黑发蓝眼的女孩子微微颤抖起来。
克里希纳博士的确十分了解希斯莉对于恐惧的限度,这间被他制造出的、和黑牢有几分相似的房间,对于现在的希斯莉而言,依旧是恐怖得可以让她手脚发软的可怕场景。
【只要坐在地板上,把脸埋到大腿和膝盖之间的黑暗里,用手臂抱住头,不去听,不去看,就不会再感到害怕了。】
【不去听,不去看。】
一道莫名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希斯莉心中,不遗余力地蛊惑着她的神智,引诱着她遵循本能,去做对自己最有力、最快就能获得安宁的事情。
——————可是,如果因为害怕而留在这里的话,就会让其他的人伤心。
老父亲,哥哥们,优格尔和格雷伯爵,在纽约认识的所有人,其余的几只希斯莉,还有……系统。
在那道莫名的声音浮上心头时,另一道更清晰、更坚定的声音出现在希斯莉耳畔,帮助她下定了决心。
“…………”
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希斯莉随即就开始了她的行动。
她走到四柱床前,先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床下和幔帐上方,确认了这两者之间的空无一物,并没有什么克里希纳博士放下的死尸或者鬼魂,这才伸出手抓住那染着人型血迹的可怕床单,将它用力拖下四柱床本身,在地板上展开成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布。
“……第一步。”
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平稳下来,恐惧的感觉开始减弱。
肾上腺素涌入身体,像是在给自己鼓劲那样,黑发蓝眼的女孩子微微张开唇瓣,长睫颤抖着,轻声道。
月光下,她冰蓝色的眼眸明亮耀眼,和在克里希纳博士面前假装出的模样不同,那并不像是只能反射出光芒的脆弱的玻璃球,而有一团真正的火焰在里面生机勃勃地燃烧着。
“第二步……”
希斯莉沉吟了几秒钟,视线滑向四柱床旁边的木质床头柜。
她一层层检查过其中的抽屉,但大概由于克里希纳博士设计的不够完整,这些抽屉都完全无法被打开,仿佛抽屉口和两侧的木头被人用胶水牢牢粘住了那样。
希斯莉:陷入沉思jpg
黑发蓝眼的女孩子低下头,又试着把全身体重搁在上面,挪动了一下床头柜————这次移动得很成功,但仅限于半厘米不到。
——————计划a的关键道具失败了。
这个房间里唯一可以移动的重物实在是太过沉重,光凭希斯莉一个人完全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它推到落地窗旁边,更别提将它推倒,并用床头柜的木质尖角撞开玻璃。
“那么,就只剩下pnb了。”
希斯莉放开手中的床头柜,视线投向房间里还剩下的一样东西,喃喃自语道。
插着百合的花瓶依旧静静摆在那里,在月光中,花瓶散发着厚重且柔和的光芒,和百合的颜色很搭,并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相当趁手的武器。
“……第二步。”
把即将枯死的百合们从瓶中取出,好好地摆在桌面上,希斯莉咬着牙,双手将沉重的花瓶高高举起,把其中盛着的水朝着已经无人使用的四柱床上倒了过去。
“……第三步!”
随后,黑发蓝眼的女孩子来到地上染着血迹的被单前,将这只巨大的花瓶放了进去,仔细用布包好,只留下一个可以用来提起来的布料角。
拖着这件新制造好的简易锤子,希斯莉来到落地窗前,有些费力地将它提起,抬手甩向面前被月光照亮的玻璃!
沉闷的撞击声刹那间传出,“砰”地一声,玻璃从中心点开始,呈蛛网状朝着周围一圈圈碎裂,花瓶碎裂的声音同样传来,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明显。
这一击之后,希斯莉就放轻了呼吸,开始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但在希斯莉的预料之外:没有任何人过来。
机不等人时不再来,黑发蓝眼的女孩子抄起手中破碎了一半的简易锤子,朝着玻璃中心被击裂出雪白纹路的地方重复敲打过去。
伴随着“哗啦啦”的玻璃碎裂声,一个小洞缓缓向希斯莉展露出了它背后真实而美丽的夜景,小部分中心玻璃碎了一地,大部分飞向了窗户下方,但也有一些飞溅出的玻璃碴划到了希斯莉的手臂。
希斯莉:“…………”
希斯莉:强装镇定jpg
被玻璃碴划伤的地方很快就停止了流血,黑发蓝眼的女孩子用裙角抹去了手臂上细细的鲜红,最后一次提起已经濒临破裂的简易锤子,朝着面前玻璃的部分狠狠地甩了过去!
包裹着厚重花瓶碎片的床单从希斯莉手中脱手而出,带着巨大的力量径直飞向玻璃,黑影狠狠撞上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落地窗,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并且径直朝着前院草坪的位置飞了过去,伴随着刺耳的破碎声,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窗户被完全撞破后,冷风朝着房间内灌入,希斯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了“布鲁斯”重新上楼的声音。
希斯莉:!
这一次,早有准备的希斯莉在那道脚步声靠近之前,先一步朝着四柱床的方向靠了过去,整个人都滚到了这张事先检查过底部的床下,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
“布鲁斯”的脚步声停住了。
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再度传来,转了两圈,希斯莉的房门就被一只苍白到可怕的手推开了。一双被包裹在西装裤里的腿跨了进来,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
整个人躺在床底下,就连视野也被四柱床过低的底盘所限制住,希斯莉只能屏住呼吸,双手在胸前紧紧交握着,避免心跳声过大,引起“尸体”的警觉。
——————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她有好好躲藏过,“布鲁斯”不可能会注意到她躲在这种地方。
果不其然,在检查过刚刚的古怪动静,发现她的失踪、以及落地窗上的那个大洞后,甚至没有检查边边角角,“布鲁斯”的脚步声就离开了这间小小的房间。
“它们很危险。”
在他检查完毕之前,躲藏在床底下的希斯莉听见他平静而僵硬地重复道。
等尸体的脚步声消失在拐角,黑发蓝眼的女孩子就从床底瞬间钻出,用目光跟踪了一下他的行动轨迹————不出希斯莉意料,在发现落地窗上的破洞时,“布鲁斯”的第一反应是去下楼检查下那团看上去相当可疑的黑影,而不是去想:
以希斯莉的身体素质,她根本就无法做到毫发无伤地从玻璃碎片中钻出,并且顺着韦恩大宅的屋顶和房檐攀爬。
“争取到了多余的时间……”黑发蓝眼的女孩子紧张而愉快地眨了下眼,低语道。
提着裙摆,希斯莉重新回到了那条她还没有检查完毕的走廊,一扇一扇窗地推着沿途她能找到的所有窗子。根据希斯莉以往从这里逃脱的经验,只有唯一一扇可以被推开的窗户有着最为完美的逃跑路径,无论是高度还是方向都相当适合她。
——————这次的为什么这么难找?
在推到第七扇窗户时,希斯莉忍不住默默想到。
一只手臂忽然悄无声息地从希斯莉背后抓住了她的肩膀,那只手力道极大,像钢铁一样冷,在黑发蓝眼的女孩子整个人僵直起来的时候,直接将希斯莉从窗台上提了下去。
希斯莉:!!!!!!
希斯莉:猫猫炸毛jpg
她忍住一声险些脱口而出的尖叫,惊恐万分地转过身来,和一双无神的钢蓝色眼睛正好对上了。
“布鲁斯”正低下头和希斯莉对视着,他面无表情,面容的青白色正在逐渐变成一种粉笔一样死去的灰白,身体动作也比希斯莉上次看到的更加僵硬,更加像是已经死去了的人。
希斯莉:!!!!!!!!
被老父亲死去的这副模样近距离地盯着,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克里希纳博士制造出来的虚假记忆,希斯莉依旧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僵住,只能颤抖着闭上眼睛,等待着接下来惯常会发生的一切。
作为被逮住的猎物,灰雾一般会在此时此刻悄无声息地降临,而那些怪物们的盛宴也在此时此刻正好开始,将她一点一点撕成绝望的碎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即使发现了她要逃跑的计划,“布鲁斯”依旧没有大发雷霆,像怪物一样将希斯莉扯成几块。
——————他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一个程序没有被写完的半成品机器人。
在几秒钟的空气寂静后,希斯莉终于忍耐不住,静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透过细而密的睫毛向外面观察着。
“布鲁斯”的表情和动作依旧没有变化。
希斯莉:“…………”
处在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环境中,希斯莉的大脑高速转动,忽然得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了的结论。
——————又一次,克里希纳博士的计划大概并未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实现。
而事情的转机点就在于,和以往强行在她的脑中植入的假记忆和相关认知不同,这一次,克里希纳博士从希斯莉记忆中提取出了“真实”,这毫无疑问地相当有效,但与此同时,它也变成了一把双刃剑。
就像人在梦中不会因为过于魔幻的任何东西醒来,但如果梦到熟悉的人、却从对方口中听到与现实完全相左的话语,有很大概率会直接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
对于希斯莉来说,也正是这样。
如果说克里希纳博士将傀儡换成老父亲的行为,的确更深刻地伤害了希斯莉,那么与此同时,这具会行走、会说话、被控制着的尸体,就更加地让希斯莉想起了真正的活生生的布鲁斯,哥谭那里还在等待着她的老父亲。
“你生气了吗?”
心念急转中,作为试探,希斯莉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
“布鲁斯”用沉默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过希斯莉的重新开口似乎启动了这个半成品机器人,他重新用死者已经完全失去温度的手抓住希斯莉的手腕,像一座沉默的机器那样,将希斯莉朝着她“房间”的方向带去。
然而他越是这样做,希斯莉对于心中那个猜想的确信程度就越发强烈。
——————克里希纳博士这次制造出的假记忆无法伤害到希斯莉,原因也相当简单。
这里的一切都是从希斯莉的记忆中提取出的,包括场景、对傀儡的认知等等,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布鲁斯”的反应,他说的话,他的行动轨迹————也就是说,哪怕希斯莉对于自己的父亲有一丝负面情绪,他都会像明镜一样反射出她的所思所想。
假如希斯莉对布鲁斯有所怨恨,那么这具记忆中的虚假尸体就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像海绵吸取水份那样,将希斯莉潜意识中认为“布鲁斯”会对她造成的伤害完美复刻。
假如希斯莉对布鲁斯有所惧怕,那么这具记忆中的虚假尸体就会做出能让她感到无限恐怖的事情,因为在希斯莉的记忆中,“父亲”的形象和所做所为就是那样的。
但在希斯莉真正的记忆中,布鲁斯从未对待她不好过。
——————他悉心教导她,倾听她的话,尊重她的意见和交友,给了她身在哥谭的父亲能给自己女儿最大的自由。
作为父亲而言,在希斯莉这里,他从始至终都符合了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