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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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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隐的目光停留,又轻垂至她抱在怀中的书册间。

“般般是有何处存疑吗?”

江萤便也走上前来,将账册与几名宫娥的籍贯放到离他们最近的长案上:“昨日繁缕姑姑将各处的账本送了过来。臣妾整理的时候看见有几名宫娥的家人想带她们回去。”

“按理说不到放离的年岁,臣妾是不应答应的。可臣妾翻阅之前的记录,好像是有放出东宫的先例,因此便过来问问殿下,应当如何处置。”

容隐接过翻阅稍顷,便敛眉拒绝。

“不允。”他给出缘由:“这几名宫娥皆是自幼被家人贩卖,几经辗转后方至东宫。如今家中尚有幼弟,且这十年来并无亲眷前来东宫探望。”

他的话音落下,江萤也回过神来。

卖女却不贩儿,明明亲眷尚在,但漫长的十年都未曾来见过一面。

可等到当初的女童变成正当韶年的姑娘,便急匆匆地要来东宫赎回。

存的是什么心思,自是昭然若揭。

若是她今日点头同意,明日便会被家中带走换了银钱。

“是臣妾考虑不周。”江萤点头道:“臣妾稍后便让茯苓去回了他们。”

她将带来的籍贯合拢,重新捧到怀里。

临转身的时候,却又似想起些什么,便犹豫着回转过身来。

“殿下。”她有些欲言又止。

容隐温和轻声:“般般想问什么?”

江萤迟疑稍顷,还是启唇道:“是有关接风洗尘宴的事。”

她略带不安地询问:“殿下这几日都宿在祠堂吗?”

“是。”容隐目光平和地看向她:“般般是在担忧孤会毁约吗?”

江萤抱着账本的指尖轻蜷了蜷。

她确实在担忧此事。

毕竟太子发病的时候喜怒无常。原本便不能确保他会守诺。

如今再将发病时的他囚禁到接风洗尘宴前夕,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到时候恐怕不止是要毁诺。

便连玉石俱焚都有可能。

容隐的目光平静,但也似看清她此刻的忧虑。

“孤既然答应,便不会反悔。”他道:“若孤发病的时候真有理智可言。”

江萤的心跳微快。

她将捧着的账本与籍贯放落,拉过容隐的手写道‘那仅是臣妾的猜测’。

若是她猜错,届时在肃亲王的接风洗尘宴上出现纰漏,后果可谓是不堪设想。

容隐轻握住她的指尖,眼底的心绪有略微的复杂。

他没有在她的掌心写字,而是启唇回答:“孤会将此事处置妥当。”

江萤担忧地看向他:“可是……”

她的话音未落,槅扇便被人急急叩响。

紧接着侍卫的通禀声传来:“殿下,陛下口谕,召您入宫面圣。”

江萤止住语声。

容隐道:“孤即刻便去。”

他侧首看向江萤,对上她不安的视线。

陛下的口谕当先,他也无法过多解释,便在召侍人进来更衣的空隙里,低声对她道:“父皇急召,归期不定。()”

若是孤返回时将近黄昏,般般可改日再来寻孤。⒌()_[(()”

他说至此微顿,稍顷终是为今日的事落下定论:“待入夜后,便不必再来见孤。”

陛下的口谕当先,江萤也不敢再多拖延。

唯有点头道:“臣妾知晓。”

*

东宫的舆轿停落在乾坤殿前时,殿顶的金乌方升至当空。

金色日光铺照在殿前明亮的宫砖上,映得整座宫廷明亮如金。

等候在殿门前的德瑞亲自前来迎容隐进去,行走的途中放轻语声向他提起:“殿下,不久前皇后娘娘方来见过陛下。”

容隐淡声:“为肃亲王的事?”

德瑞赔着笑:“具体的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陛下近来龙体违和,许多事恐怕无法亲力亲为。娘娘也是想六殿下为陛下分忧。”

他说得隐晦,但容隐也大抵能明白皇后的来意。

他颔首,不再询问。

垂落的帏帐被宫人撩起,容隐走过面前十二折山河屏风,行至皇帝的龙榻前。

数日未见,皇帝的病情未有好转的迹象,面上也因近日里的繁杂事务而更添疲态。

“隐儿。”他倚在明黄的迎枕上,抬手将其余宫人尽数遣退:“朕今日传你入宫,是为肃亲王归京之事。”

皇帝的视线落在他的面上,言语间似有深意:“这些年肃亲王为社稷立下汗马功劳,这场接风洗尘宴自是要盛重而行。皇后意在将此事交由铮儿来办,但朕倒是想问问,你意下如何?”

容隐敛眉深思。

宫廷宴席自有祖制可依,有六部与内务府从中协力。

交由他或是容铮来办,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皇帝此番询问,并非是表面的意思。

这场接风洗尘宴也代表着他对肃亲王的态度,抑或是此后要行的决断。

毕竟天家无情。

嫡亲的手足间尚且互相提防,更遑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十年来皇帝久病,而肃亲王常年在外领兵征战,在军中的威望日高。此消彼长下,自会生出许多忌惮。

肃亲王多年未曾回京,想来也是在提防着皇帝趁此杯酒释兵权。

容隐道:“皇叔多年征战,麾下战士亦是劳苦功高。此番凯旋,自是应当论功行赏,以显天家恩泽。”

他仅提麾下战士,却略过领兵的肃亲王不提。

语意倒也明晰。

古今功臣最忌便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肃亲王本是亲王之尊,若是再加封便唯有摄政。

但究竟是加封,还是夺权,他身为太子并不好多言。

多言则易令皇帝心生忌惮。

而病榻上的皇帝神情不变,

() 食指缓捻着那枚碧绿的翡翠扳指:“你倒是学会避重就轻。将事情又推还给朕。”()

容隐垂眼,并不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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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便又缓缓道:“肃亲王多年征战,此刻回京也该是安享荣华的时候了。”

“此事交由容铮不妥。便由你负责处置,容铮从旁辅佐。”

他说至此,捻转扳指的动作微停。

那双因久病而微显昏黄的眼睛眯起,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若他行事有推诿怠慢之处,不必上奏,你可替朕严惩。”

*

此后整整数日过去,东宫内转眼又至黄昏。

支摘窗外红云漫天,江萤坐在临窗的长案后缓缓梳理着雪玉洁白的长毛。

她有些心不在焉,总想着这几日里发生的事。

日前太子从宫中回来后,便立即召集幕僚到书房内公办。

直至晚膳的时候也并未来她的寝殿,仅是让繁缕带话过来,说是让她这几日早些歇息。

此后接连数日,他都很少再来她的寝殿。

偶尔前来时,面上的神情总是倦怠。

腕间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似也重新被撕裂。

江萤愈想愈是不安,在长案后迟疑良久,终是唤了连翘过来:“连翘,我如今有事出去,你将雪玉抱着。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先行睡下了。”

她说着便将雪玉与玳瑁梳子都交给连翘,独自走到锦榻前。

她原本想抱床薄被,但觉得太过显眼,便仅是拿了件秋日里的外裳披在身上,便挑灯往祠堂的方向去。

如往常那般支开段宏后,江萤踏着将落的日光行至祠堂门前。

她伸手想要推门,却在指尖触及门上铜钉的时候犹豫着缩了回来。

她想起太子说过,入夜后不让她来祠堂。

若是她贸然进去,好像便有些无礼,可让她就这般回去,却又有些放心不下。

江萤略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坐在游廊的坐楣上,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起初的时候,祠堂内还算安静。

直到落日余晖渐尽,殿顶弦月初升的时候,祠堂内骤然传来太子的怒喝:“江萤!”

江萤坐在廊上,原本有些昏昏欲睡。

闻言睡意顿消,慌张地站起身来。

“殿下。”她怯怯应声。

正想推门进去,却又听里面紧接着怒斥道:“你这只会相信容隐的蠢货!”

江萤探出的指尖顿住。

她觉得,太子好像并未发现她此刻就站在祠堂外。

好像只是……单纯地在骂她泄愤?

她犹豫着停步,侧耳继续听着。

祠堂里的太子怒意更盛:“容隐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容隐让你离开祠堂你便不敢踏进此处半步!”

“你是没有自己的脑子吗!”

果然是在骂她泄愤。

江萤轻抿了抿唇,倒也没有与

() 发病时的太子计较。

而是重新在坐楣间坐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着。

祠堂里的太子盛怒未歇,就这样暴躁地轮流骂着他们俩。

大多数时候是在骂他自己,少数时候是在骂她。

虽说没有污言秽语,但从他的言语间听来,他们简直像是话本子里的奸夫□□。

听得江萤忍不住地想——

若是她是潘金莲,白日里的殿下是西门庆。

那他岂不是被毒死的武大郎。

三个人谁也没有好下场。

可谓是伤敌三百,自损一千。

江萤起初的时候还听得认真,想听听有没有重要的事。

后来听来听去都是这些,困意也渐渐上涌,便倚着廊柱慢慢睡了过去。

直至祠堂外的天光渐透,喧嚣整夜的祠堂再度恢复平静。

容隐自蒲团前醒转。

交替时的钝痛袭来的同时,他看见面前的地面上有三行血字。

“将般般还给孤!”

“否则你休想让孤出席!”

“届时东宫无人赴会,孤看你拿什么去和父皇交代!”

容隐敛眉,在剧烈的钝痛中低头看向手腕。

腕间的纱布被解开,将要愈合的伤口重新被撕裂。

此刻犹在滴血。

显然是在威胁。

容隐薄唇紧抿,再度启唇的时候语声也冰冷几分。

“你若背信弃义,孤又如何能相信你不会趁此伤害般般?”

“至于接风洗尘宴的事,孤自有交代。”

他说罢,便执起供桌上的清酒,泼酒在地,将尚未凝固的鲜血冲去。

酒液四溅,祠堂的殿门同时被人推开。

明亮天光自外间涌入,云鬓微松的少女提裙迈过门槛。

“殿下。”

江萤轻声唤他,目光也同时落在面前的宫砖上。

那些血字还未完全散去。

她的目光同时僵住。

再启唇的时候,语声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殿下是想反悔吗?”

容隐垂落广袖,掩住腕间正在渗血的伤口。

再抬起眼帘时,眼底的神情已趋近于平和。

他结束这几日的混乱,短暂地找到令他心静的答案:“般般,孤发病的时候并无理智可言。”

“自然也不会守信。”

没有理智,不会守信,自然不能称之为人。

从始至终,便也没有什么旁人。

不过是他狂疾缠身时所发的癔症。

江萤羽睫轻颤。

也不知他说得究竟对也不对。

她隐约觉得,昨夜的太子虽然狂躁,但即便是在骂她的时候,也是自成逻辑,并不像是没有理智可言。

可在肃亲王的宴席前,这件事却又显得不那么紧急。

因此江萤暂且搁下思绪。

() 她提裙上前,匆忙拉过容隐的手,在他的掌心写道‘也未必没有办法’。

‘殿下发病时既然想见臣妾,臣妾便来见殿下。’

既然能够商量第一次。

那再商量一次应当也不难。

容隐安静地看着她,终是启唇拒绝:“般般,不能开这个先例。”

他道:“孤的病情久治不愈。若无合适的药方便会纠缠终身。若孤今日因肃亲王的事而妥协,此后又该如何?难道就要从此步步退让,向狂疾发作时的孤俯首低头?”

更何况,此事本就与她无关。

他绝不可能拿本就无辜的般般去换眼前的顺遂。

江萤微怔。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时候。

金属落地的声音清脆,是段宏按时将钥匙抛来。

容隐俯身将钥匙拾起,解开腕间的镣铐。

锁链落地,容隐亦执起她的手。

晨曦微光里,他的语声清淡:“先回寝殿。此后的事孤自会处置。”

江萤满心忐忑,但也唯有点头。

接下来的数日里,容隐每日皆是繁忙。

不是在外处理肃亲王回京的事宜,便是回东宫与幕僚们商议。

便连来她寝殿的时辰都极少,每次来的时候眼底总有倦意。

江萤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询问。

直到接风洗尘宴的前日,容隐终是在黄昏时来到她的寝殿。

“肃亲王的宴席孤已准备妥当。”他站在屏风前,微垂的眼帘下有淡淡的青影,显是这些时日都未曾好眠:“明日孤会以重病为由,暂且缺席皇叔的宴席。太子妃亦会在东宫为孤侍疾,亦不会出席此宴。”

江萤猜测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当真的听见时,仍是不免忐忑:“可若是被人察觉……”

“不会被人察觉。”容隐语调平静:“宫中来人必是白日。孤会令亲信医者开好药方,在白日服药后,便与重病无异。”

江萤闻言轻怔。

顷刻后,她偏首看向窗外的黄昏。

也意识到容隐为何要在此刻才来告知她。

他没有给她,也没有给自己留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容隐亦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垂落眼帘,抬手轻拢了拢她鬓间的碎发:“早些歇息吧,之后的事孤自会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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