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夜话(1 / 2)
初微来到正院时,见陆今安顺手合上了一卷卷宗,想来是工作刚刚告一段落。.me
听到女子脚步声传来,陆今安抬头,往初微的手上瞥了一眼:“这是什么?”
“厨房今天新做的老鸭汤不错,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全茂识趣儿地走上前来接过初微手上的食盒,给陆今安盛上了一碗。
陆今安眼深如墨,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头安静的喝汤。
陆今安吃饭时候十分规矩,几乎规矩到发不出半点声响,几次吃饭下来让初微怀疑,这宫里规矩是不是吃饭时不准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就会被拉去暴打一顿。
初微稍稍出了会儿神后,目光很快就被桌上的夜明珠吸引。
这是一颗很漂亮的珠子,比她想象中要更大更圆更亮,发着一看就很昂贵的滢滢绿光。
初微看得心有些痒:“我能摸它一下吗?”
陆今安简单地“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答复后,初微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轻轻碰了一下。
冰冰凉凉滑滑的手感不错。
她忍不住又伸出指尖轻触了一把。
大概夜幕之下更易让人放下心防,这样会心而纯粹的笑容,在林初微脸上并不多见。
陆今安记得从前教诗书的陈夫子说过,灯下看美人最是朦胧好看。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全茂将桌子对侧的锦盒取若是夫人喜欢,带这一颗回去便是。”
初微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
这玩意儿一看就很贵!而且有市无价的那种。
按理说对方送的东西不是银子,日后再还也不用再还利钱,但万一弄坏了要照价赔偿什么的,会要她命的吧?
“不用不用。”初微摆手道,“既是陛下赏的,还是留予你家大人便是。”
“这珠子只是内廷司的寻常货色,你若喜欢留下便是。”陆今安道,“若是卖去外面大抵能值八千两银钱。”
初微默默做了一下算术。
八千两的话……应该能把她欠陆今安的钱都还上了吧。
可这跟以贷养贷,拆东墙补西墙有什么区别?
初微继续摇头。
还是算了吧。
初微将目光从夜明珠上挪开,看到桌上散落了几封陆今安刚拆的来信,其中最上面那封便是来自顺宜书坊的坊主田先生。
这人初微曾听李修然说过几次。
他手上握着好些畅销书目的印刷权,但只供直隶及周边地区,并不想做青州这边的生意。
李修然说这位田先生为人十分高冷,看人讲究眼缘,他曾经去亲自谈过几次,都没有把项目谈下来,
若是李修然都不成,她去怕是更不可能了。
可这么高冷的一个人,竟然给陆今安写过这样一封信,通篇都在表达自己对他的仰慕,并用夸张的修辞赞颂他的美德。
有人会对陆今安产生仰慕之情,初微可以理解,毕竟这年头人的喜好千奇百怪,谁年轻时没个眼睛不好的时候。
可这么天天算计别人钻研如何上位的人,跟美德两个字能有什么沾边?
赞颂美德这件事,初微实在不能够理解。
“你和这位田先生也认识么?”初微好奇道。
“帮着捞过一次人,算是有些交情。”陆今安抽出一封名帖,“虽然人神神叨叨了些,但本性不坏,手上也有些产业。若你有什么需要,可拿着我名帖去书坊找他。”
这话对于初微来说,无疑想要瞌睡被人递了枕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陆今安应该不至于小气到用他面子都要钱吧?
初微稍作判断后,将名帖接了过来。
初微原本想看过夜明珠后就回房休息的,此时拿了好处不好抽身就走,便随意找了个话题同陆今安闲聊道:“你这会儿不是已不再刑部任职了么?为什么还有卷宗要看?”
“都察院同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若有朝中大案要案,需得三司会审定案。”
所以是职责范围内的意思?
初微点头表示理解。
大概是喝过老鸭汤后休息够了,陆今安又新开了一卷卷宗,里面竟是通政司右通政佟大人和离的案子。
“这和离之事也能牵扯到三司?”初微一脸奇怪。
“不止。”
陆今安往前推了推卷宗,初微便看到了上面的案情过程。
佟大人的正妻乃是世家贵女,佟大人却利用自己在朝中的人脉和手上职权,在和离时却向岳家施压,侵吞原配个人财产。
后来佟大人被前岳家一纸诉状告上了公堂,而后牵扯出了好些别的案子,最后由陆今安接手此事。
这算什么,原配反腐?
初微看上面财产分配只是一笔带过,并未详细阐述,不由多问了一句:“那这和离之时,家中财物理当如何分配?”
陆今安又找了几本卷宗出来,里面都是相关方面的经典案例。
他对着律法条文给她一一做了解释。
经过陆今安的解释后,初微才发现,她从前看李修文给的相关书目时,都是以记录者和旁观者的视角带入去看,而陆今安则会从法官的角度出发,解释每一个案例最终为何会如此宣判。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法律只是基本规则,主审官的权力比想象中更大,陆今安的解析指点比她再看几十本案例都要有用。
“你可有办过和离之时,想要追回赠予银钱的情形?”
“从前松城县的确判过一桩案子。”陆今安道,“和离之后那男子将从前赠予女子的银钱都收回去了,还要了利钱。”
只是除了那个被买通的县令外,堂上之人都不齿该人此等的行径,那男人嗜赌如命,钱对他来说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债,分钱之后反而更没落着什么好。
“那如果被判还钱的一方将银子都花光了,拿不出本金更拿不出利钱,这种要怎么算?”初微继续追问。
和离一般只判名下财产,花出去的大都不算,迄今为止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案情。
“刑部要处理的大都是朝堂要案,都察院监察对象是朝中百官,这种案子我从前倒是未曾经手,大都是地方衙门判得多些。”陆今安道。
初微不死心:“那如果是单纯欠钱不还呢?”
“倘若只是单纯财物纠纷,被告者大都是要面临牢狱之灾,严重些的抄家流放也不稀奇。”
初微深呼吸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三年内她是不能同意和离的。反正她也没犯七出之条,想来陆今安也不至于要无耻到休妻。
自从今晚进了陆今安书房后,起起落落的心情好像坐过山车一般,跟他说话真的好累。
不知陆今安是不是上了教学的瘾,他陪她看完那卷卷宗后,又随手拿了两本相关律法条目,一一给她做了讲解。
抛开之前对他的种种成见不谈,初微不得不承认,陆今安的课讲得实在不错,对于她这个之前没有接触过刑律方面的新人,几乎是掰开揉碎了给她一一讲明的。
可能看她听得认真,陆今安授课告一段落后,突然对她开口:“对这些有兴趣?”
她方才缠着他问了那么多,怎么也不像是没兴趣之人。
初微不好否认,只得点了点头道:“是有一些。”
陆今安起身,从书柜之上选了厚厚的三本书册取下来。
“你回去整理一份摘要出来,理好之后拿给我看。”
日后陆峥入京备考春闱,她也少不得要跟京中那些世家女眷打交道,多学些刑律看些案例也没坏处,比天天在家看那些讲退婚和离的话本子要强。
讼师嘴皮子就没有不利落的,这会儿学好了日后也省得吃亏。
初微今天原本计划是来看珠宝展览的,结果不光听了一晚上课,还领了这么多作业回去,此时难免有些欲哭无泪。
好在经过这一番折腾,初微彻底消食成功,回房之后便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起床梳洗之时,初微才发现自己昨晚离开前院时太困,忘记了带陆今安的名帖回来。趁着这会儿天色还早,陆今安尚未出门,便起身去到他房中取那名帖。
结果刚到书房就遇上了正过来交功课的陆峥。
初微看陆峥今日的功课是一段段密密的文字,形式倒不是从前的文章,不由好奇道:“你这写得都是什么?”
“是父亲选了几本书,让我提炼摘要来写。”陆峥答道。
初微拿过功课看了一下,上面不是单纯总结摘抄,竟然都还要有陆峥的批注和心得。
初微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颤了一下:“你父亲对摘要抄写也要求这样高么?”
“这已经不算高了。”陆峥道。
其实父亲对文章要求更高。
初微叹气道:“你父亲昨天给了我三本书册,让我写一份摘要,大概也是要用这样的格式了?”
“都是些什么书?”陆峥问道。
如果他有涉猎的话,没准还能帮上一帮。
初微说了那三本书册的名字,陆峥听着都是律法相关。
夫子曾经说过,这些是民生之本,社稷之基。他对此很感兴趣,也一直想学,可父亲却说现在学还太早,不易吃透,所以一直没有教他。
没想到他这会儿却打算先教林初微了。
说话之间,全茂已将名帖拿了出来,递到初微手中:“夫人昨晚落在书房的,二爷原本叮嘱了小的今日给您送去,不想您一早就过来了。”
“你昨晚怎么会落了名帖在这里?”陆峥好奇。
“昨晚给你父亲送了份老鸭汤来。”初微道,“帖子是临走之时落下了的。”
林初微好像已经许久没给自己送过宵夜了。
陆峥突然有些悲从中来,这种被父母双亲同时忽视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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