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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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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话,从月蕴溪口中出来,仿佛被赋予了另一层含义。

鹿呦的呼吸就像随着已然飞远的鸟,羽翼轻扇间,骤然浮起。

偏首看过去,正是华灯初上时,稀薄的昏黄光晕与铅灰的夜色碰撞出明暗,月蕴溪就站在那道分割线里。

眉眼被描摹得更加秾丽,尤显神色薄淡空白。

像张透光的白纸,边缘锋利,割着被望者。

陶芯嗫嚅了下:“不……”

不什么呢?不是?还是不可以?

却是没了下文。

天气闷热湿潮,一丝风都没有。

周遭蝉鸣鸟啁蛙叫,此起彼伏。

一声声将此刻的静默拉扯成黏濡的网,浮在人身上,很不舒服。

鹿呦再度想走,迈了不到两步就被陶芯上前一把扣住了手腕。

她挣了一下,陶芯却是攥得更紧。

月蕴溪的视线垂落过去,找不到合适的身份和立场去制止,终究只是叹声道:“不是说后天就要进组录节目了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回来找哟哟。”陶芯看向鹿呦。

不知是光线太晦暗,还是真的没有情绪,她脸上的神情淡漠得好像清晨快散的薄雾。

只有对陌生人,鹿呦才会是这样的姿态。

陶芯沉声:“我们谈谈。”

手腕处的力量随话语加深,显然是不谈不放人。

接送陶芯的车还没走,司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无意按到了喇叭。

突兀、尖锐的一声。

鹿呦不想被人观摩看戏,便应道:“行,去你的练琴房谈。”

她低眸看了眼手腕,又往外抽了一下:“松手,很疼。”

闻言,月蕴溪蹙了蹙眉。

陶芯松开了手,轻声说:“对不起。”

鹿呦揉了揉手腕,没回应她。

穿过庭院,进屋关门时,鹿呦回身看了眼,月蕴溪没有跟上来,但也没离开。

与月韶打了声招呼,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陶家有两间练琴房,一间在阁楼,冬冷夏热,不隔音,给了月蕴溪。陶芯那间在二楼,做了隔音墙。

练琴房不大,布置简洁,有扇一人宽的窗,窗帘是雪尼尔材质的抹茶绿,厚重遮光,将空间的密闭感拉到极致。

不是第一次来,鹿呦熟门熟路地走到窗前,一把将窗帘拉开。

从窗玻璃往下看。

月蕴溪还在楼下,以一种似是疲乏又似慵懒的姿态半倚着车门。

她手里拿着东西,看不太清,都是细细长长的。

不过很快,鹿呦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烟和打火机。

细长的烟被她低头咬在嘴里,细长的打火机上跃出一朵火焰,橙黄的光晕染在眉眼,又灭在驳黄的夜色里。

只余一点猩红,在唇的位置。

没想到月蕴

溪也是会抽烟的。

似是有所察觉,月蕴溪蓦地抬头朝这看了过来。

很奇怪,明明覆了层烟雾,却还是能感觉到,月蕴溪的目光精准地抓住了她。

鹿呦一惊,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包了似的,倏然侧了身。

没完全背过身去,也没从窗前离开。

就以这样的姿势扶着窗框站着,余光里依稀还能见到那一点火星子。

嗓子眼有些发痒。

鹿呦咽了下喉咙,摸着包侧掏出烟,想起陶芯不喜烟味,揭开烟盒的手顿住,撩起眼皮。

停在她面前的陶芯果然一脸诧异的神色,微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很早,只是没在你面前抽过而已。”鹿呦到底还是没拿烟出来抽,转了转小指上的尾戒,“你要跟我谈什么?”

陶芯发现她换了尾戒,像被烫了眼,转开视线,却是又瞥到窗外一点猩红,她瞪大了眼睛,满目痛色,“你们……”

是很少见的阴郁神情。

让鹿呦有那么一霎感觉她很陌生。

仿佛这近两年的恋爱,谈了个寂寞。分手后的首次交谈,对方关心的竟是别人。

“若是有关蕴溪姐姐的问题,去问她,别问我。”

陶芯像是被噎到,微张的樱粉唇动了动最终抿紧,一时无话。

这几些日子里,她们毫无联系。

其实最初,陶芯是有紧张过的。

她俩不是没闹过别扭,但吵再凶,彼此也不会说“到此为止”这种代表分手的话。

因为两人都经历过父母当面闹离婚的场景。

那天挂断电话,她干坐了一夜,不由自主地,扫看聊天记录。

同样是在很小的时候没有母亲陪伴、被父亲嫌弃,鹿呦对她的同理心要比对别人都强。

鹿呦了解她的任性是为了博取关注怕被忽视,理解她光鲜的背后是不自信的焦虑,明白她的低安全感。

所以对话框里,大多都是鹿呦的分享。

早晨热腾腾的一杯燕麦,提醒她要吃早饭;和陈菲菲逛街看到路边藏在草丛里的紫色小花,跟她说“看!再小的花也会被人发现它的美丽”;告诉她酒吧赚了多少钱,养她没问题……

而她的回复,在倒序里,由平淡变热切。

那些亲密的过往犹如压箱底的光盘,被她偶然发现,奏响在面前,调动起所有的情绪。

让她想起,鹿呦于她也是极其重要的人,也是她害怕失去的人。

她认真写了道歉信,同音乐票一起塞进信封里。

坚信鹿呦看见就会原谅她。

随后水城的演唱会,鹿呦没来,她拜托月韶去看过,说信不在了。

于是说服自己,鹿呦只是还在气头上。

给足时间冷静就好。

再后来,她辗转几个城市,忙得不可开交,逐渐遗忘“到此为止”四个字烙下的隐痛。

直到两天前,录完歌,一帮人去吃宵夜,她听了许多圈内的瓜,回到酒店想分享给鹿呦,发消息过去,却见前面依旧缀着红色的感叹号。

她要来了助理的号,鬼使神差去窥探鹿呦的朋友圈。

看见了那条被月蕴溪评论“好奇什么()”的动态。

一霎那,她仿佛又回到了母亲和弟弟车祸离世前的日子里。

家里所有人的目光永远只会停留在弟弟身上。

她像个局外人,更像个乞讨者。

渴望着他们施舍一点爱给她,哪怕递给她一个眼神也好。

可哪怕父母到快离婚的地步,都只要弟弟。

转念,又想到被月蕴溪和鹿呦同时宠着的时光。

姐姐什么都让着她,会包容她的任性恣情,呦呦什么都惯着她,会留意她的喜怒哀乐。

那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仿佛阴暗潮湿、霉斑攀附的房子里,突然开了扇窗,又开了扇门,透进光,漫入鸟语花香。

如果可以,她恨不能三人永远维持着这样平衡的关系。

偏偏事与愿违。

她能感觉到,那扇能让她被阳光照耀、被月色洗涤的窗,快关上了。

与经纪人磨了许久才被允许回来。

路上她忐忑不安,思绪混乱。

一时设想鹿呦和月蕴溪背着她在一起,像幼时父母只带弟弟去游乐园,爷爷奶奶只给弟弟吃零食。

可她不想再做那个多余的人了。

一时又回顾起每次她为或大或小的事纠结,鹿呦与她谈心、姐姐为她分析的场景。

她想了许多,甚至酝酿了剖白内心的话。

可撞见鹿呦从月蕴溪的车上下来,病态的、嫉妒的、渴望的……复杂又沉重的情感,再度不可控地吞噬了她。

陶芯深深吁了口气:你有看到我写的信么??()_[(()”

鹿呦眉头微拢:“什么信?”

陶芯错愕一瞬,解释说:“和门票一起装在信封里,放在信箱中的。”

“我没看到信封,信箱没锁,应该是被贪玩的小孩拿走了。”

鹿呦没问她信里写了什么。

陶芯神色几番变幻,从恼怒拧眉到失望落寞,最后凝出一丝期盼在杏眼里。

“所以你是没门票才没来听我的演唱会。”

似问非问,仿若自欺欺人。

“不是。”

沉默的氛围大约是感情浓度的测量仪,稀薄连朋友都做不成时,会让人感到尴尬。

就在鹿呦想离开时,陶芯再度开口道:“我已经把初晓删了,我发誓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就只有聊天而已。

我以后会特别注意和其他人的分寸的,我向你保证这种事绝对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你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有段时间网上很流行形容甜美清纯的颜为初恋脸,陶芯便是这类,天生带有一种会让人起保护欲的无辜感。

() 这么梨花带雨一落泪,就让人心软,好像她犯任何错,都能够被原谅。

鹿呦无声叹了口气。

“最后一次。”

陶芯哽咽的请求里透着狼狈,夺眶而出的眼泪让她显得卑微、无助又可怜。

鹿呦不自觉地放软语气,但还是拒绝道:“抱歉,我给不了。”

“……理由呢?”

“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鹿呦沉缓的语气,仿若在感叹夜色过浓般平静。

那双清透的眼睛,没了温和,透出决断。

陶芯看着她,只觉那些字眼落到耳中都成了尖锐的鸣响,扯得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组成的语句这般清楚明了,她却听不懂似的:“什么叫……不喜欢了?”

“字面意思。”鹿呦顿了一下,“可以理解为,我对你已经没有恋人的感觉了,现在也没办法和你再维持朋友的关系。”

陶芯身体轻晃了晃,她想过无数种鹿呦会说的狠话。

如同应激屏蔽似的,唯独没有想过这句。

像是什么在被一点点地从她心脏里剥离出去,某种微妙的感觉随之淌处。

也没有多疼,但格外难受。

“只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你就要把我们这多年的感情都舍弃掉么?”

鹿呦抬眸,沉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们从九岁相识,到二十四岁相恋,做了十五年的朋友,两年恋人,分担过彼此的痛苦,也分享过彼此的喜悦。

目前为止,陶芯是她生命中除去奶奶以外最重要的人了,比发小的位置都要更上一层。

是以这份爱里的成分实在太复杂,交织着友情、亲情与模糊的爱情。

以至于一步错,就踏向了一条死路。

“有些事情做了,就像是打碎的镜子,恢复不到最初的样子的。”

鹿呦声音低轻,说给她,也是说给自己。

“所以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是么?”陶芯走近了,握住鹿呦的臂膀,仰起脸,抬眸望进她的眼里,企图从中攫取到想要的情绪。

楼下,月蕴溪同样仰起头,撩起的长睫,很轻地轻眨了眨。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月蕴溪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两人倏然拉近的姿态。

红唇微张,烟雾缭绕而起,轻飘飘的笼罩在眼前,朦胧了视线。

燃烧在指间的烟,在这盛夏的夜,似乎加剧了空气里的溽热,窒闷感更重。

她细长的手指轻缓地一抖,落下一撮火焰殆尽后的灰。

散开的模样像一场落入现实的梦。

月蕴溪拉开车门,坐进去,驾车驶离了这条挤不下第三辆车的路。

车轮摩擦路面的声响,传到楼上,碾碎了一室的寂静。

看了许久,鹿呦那双乌黑的瞳孔都是沉如夜色,没有她想要的那种不舍。陶芯艰涩道:“……你不要我了么?”

鹿呦垂下

眼睫,不让她窥探更多,“放手。”()

陶芯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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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不能放,一旦放了,也许就再也抓不住了。

鹿呦皱眉,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将她一推。

陶芯仿佛感受到,那扇窗,在被彻底地推关上。

而她还是不可置信地,试图再打开它。

“我不!”她蛮横地将鹿呦抱住,“你不愿意回答我,就说明你也舍不得!”

鹿呦挣扎得很凶。

快箍不住时,陶芯抽噎道:“我发誓!我给你保证书,鹿哟哟,你别不要我,你别这样对我行不行……”

沉吟中,陶芯感觉到来自鹿呦的排斥、抵抗逐渐消失。

可也没有预想中的回抱。

她像是搂了件没有感情的死物,再也满足不了她任何情感上的需求。

片刻后,鹿呦沉沉呼了口气:“桃桃,别让我讨厌你。”

仿若一个无形的巴掌,将人扇得清醒。

狼狈感陡然间翻涌上来。

陶芯慢慢滑落下手。

她意识到,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卑微到没有自尊的乞讨者,倏然背过了身。

鹿呦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脚步一顿,想问陶芯究竟对月蕴溪是什么心思。

只是偏过头的刹那,看陶芯慢吞吞的蹲下身,瘦削的肩膀在颤抖,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掉的模样。

不忍再多问,也无需再确认。

她没再回头,顾不上月阿姨的问候,步子越走越快。

昏暗的路灯光与无边夜交织成旧的时间线。

有十岁那年,为了黄止栩的事冷战。

放学路过一片山坡,蒲公英被风吹散,陶芯别扭地递过用限量手办换来的绝版黄止栩专辑,“真搞不懂有什么好听的嘛!”

有十四岁那年,她因为断了小指把自己锁在屋里,陶芯架着梯子爬上来给她送蛋糕,下去时不慎摔断了胳膊。

疼得嚎啕大哭,还不忘对从窗户探头的她说:“你看嘛,天气是不是很好。”

有十六岁,她想带被人丢弃的比熊小狗回家,又怕鹿怀安不同意,只能每天去喂,提心吊胆小狗熬不过寒冷的冬天。

后来陶芯将狗狗送给她,对鹿怀安说:“这样叔叔就不用担心哟哟一个人在家住了。”

转头对她眨了眨眼,眉目生动。

有十八岁在日落的蓝调时分,陶芯歪头靠向她,勾住她不太能弯曲的小拇指说:“鹿哟哟,我们要一直这么好,一直,是一直的一直。”

有二十二岁,在国外旅游时走散,在喧闹又陌生的街头,忽听食野的旋律、熟悉的歌声,她顺着声音挤进围拥的人群。

陶芯就站在中央,被霓虹灯光撒了满身,抱着把吉他,唱一首食野。

她愣怔在原地。

歌曲唱到尾声,陶芯的视线穿过拥挤的人群落在她身上,“恭喜你,找到我了!”

() 鹿呦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眼里水雾弥漫。()

好可惜,你把我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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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ˉ

抽了根烟也没能缓过来,担心被奶奶瞧出端倪,鹿呦没回去,走出小区叫了辆车,让司机随意地开。

降下车窗,她手臂搭在窗框上支着头,感受车速带起的风拂上面颊。

途径拆迁的小区,断壁残垣,像只癞皮的灰狗,伏在燥夏的夜中。

会让人心情更阴郁的景色。

想起早晨录的日出视频还没处理完,鹿呦关了窗,叫司机打开空调,低头按亮手机。

处理好后,鹿呦将视频发给了月蕴溪。

没两分钟,月蕴溪回了她一条视频。

暗色的草丛里,萤火一息一息,恍如坠落的星星。

鹿呦问:【宁抚寺的萤火虫么?】

月蕴溪秒回:【嗯,今天有很多。】

车漫无目的地开了一阵,鹿呦抬头对前排的司机说:“师傅,麻烦开到宁抚寺。”

女司机应了声:“好勒。”

宁抚寺这几日的萤火虫密集,引来了不少观赏者,临近步行道的落梧公园聚集了许多人,公共长椅都被坐满。

隔壁的咖啡店倒是空,大约是价格太贵。

月蕴溪从车里拿了相机,进去点了杯冰美式,坐到落地窗旁的位。

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鹿呦发来的日出视频。

震荡人心的背景音下,天际的橙色仿佛快从屏幕漫出来。

恍惚又嗅到那阵拂起栗色长发的风,含着江水潮气。

有着微涩的柑橘香气。

身侧的人,微抬着脸,清晨的第一缕日光将白皙的面颊照得柔亮,纤长卷翘的长睫因承载着愉悦轻快地一颤。

像扇动翅膀的蝴蝶,飞进了她视线里,引起她心里名为悸动的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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