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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澄子想起了很多。
在她还姓鹤见的时候,她经常在兵库县的乡下老家大晚上坐在爷爷家的院子里纳凉。院子里有一棵很大很高的树,清晨鸟儿会在此啼鸣,深夜夏虫会低声鸣唱。而她坐在树下,坐在爷爷身旁,和他一起望着缀满星星的夜空。
爷爷总说,‘澄子就像是爷爷的星星一样,从天上来到爷爷身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这种时候想起如此遥远的事。爷爷在她高中时去世,她因为参加演出而未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澄子现在要回到天上了。
她这么想到。
缺氧让她四肢乏力,但恐惧感仍然催促她继续反抗。耳鸣蜂拥而至,肺试图从紧贴鼻腔的布料间吸进空气,面前的布料被眼泪浸湿。
……痛苦。
身后的男人的力气丝毫未减。
你想杀死我吗?
澄子想这么问他。
他无声的用自己的行动回答。
澄子的力气渐渐消失了。她感到自己在上升,继续上升,理智逐渐模糊,逐渐丧失思考的能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是拥抱睡梦一样拥抱未知的彼岸。
彼岸的尽头有一棵树。
一棵几乎和老家的树一模一样的树。
澄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棵树。粗糙深邃的树皮纹路,几乎和天空并肩的高大树冠,好似那背后藏着万千颗星星。她情不自禁的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鸟儿在耳边高声啼鸣,夏虫在缝隙低声哀唱。
树下摆着两把椅子,澄子觉得她只要坐上去,就能看到爷爷了。
但在她微笑着坐下之前,鬼使神差的,她仰起头,看到树枝上站着一只苍鹰。
那只鹰正低头看着她。他的目光悲戚,像是正在参加一场葬礼。
她的鹰。她的孩子。
她从死亡的迷蒙中惊醒:她的鹰怎么办?她的孩子要从此一个人活下去吗?
树和鹰都消失了,澄子重新回到一片黑暗中,身后压着她的男人以一种几乎要把她压碎的力道按着她。
她为此痛苦,为此颤抖。已经变得软绵绵的四肢忽然被注入活力——她大口呼吸着,拼尽全力想要争取那么一点活下去的可能性。器官忠实的服从主人的命令,迟滞又努力的运作起来。
但对男人来说,这只是砧板上那条鱼最后的挣扎罢了。
九重澄子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嘭!”
“咚!”
遥远的奇怪声音落在耳边,身上压着的重物突然被掀起。九重澄子被人翻了过来,护在怀里。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濒死的恐惧和逃脱恐惧的庆幸让她强撑着睁开眼,眼泪夺眶而出。
熟悉又陌生的脸,黑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
九重鹰正看着她,就像是站在那棵树上的那只苍鹰一样看着她。他的脸夸张的扭曲着,眼睛里明明没有泪水,却感觉一种浓郁的悲伤从那片灰色的雾海中奔腾而出。
九重澄子想要安慰他,想要说别担心,但她面色已经是近乎死人般的惨白,瞳孔溃散,整个人剧烈地哆嗦着。
“对不起……妈妈……妈妈很努力了……”
她的声音沙哑,几乎要消失在空气里。九重鹰紧紧抱着她,他似乎也被她剧烈的颤抖带着一起哆嗦着身躯。
“没关系,妈妈。”九重鹰说,用力的攥着她无力的手,“……我知道,你很努力了。”
九重澄子疲惫的闭上双眼昏厥过去。她无力再去思索为什么儿子会在此时突然出现救下了她。
……
…………
侦探说,“你要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九重鹰刚刚埋头吃完那剩下的半盒关东煮。他想:太难吃了,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又咸又涩,腥味和甜味混在一起,昏昏沉沉,晕晕乎乎。
听到这话,九重鹰短促的应了一声,将剩下的包装盒扔进垃圾桶里。
“给。”然后他把袋子塞到无聊到开始数雨滴落下溅起的涟漪的侦探,那里面还有没动的饭团和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