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冰岛过新年(1)(1 / 2)
快到了?到哪儿?
安桥看屏幕上小岛上川发来的消息,忍不住问他:“勇助先生知道白奶奶家在哪儿吗?我好像还没跟你们说过地址吧!”
小岛上川一愣:“应该知道吧,我看他那架势好像是很确定的样子呀。”
“你确定?”安桥表示怀疑,白奶奶和勇助先生半辈子没联系过了。
如今的中国变化那么大,很多地方都已经物是人非。一个日本老先生独身来到中国,想寻找几十年前的痕迹,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更何况,白奶奶也是几经搬家,才最终在这里定居下的。
安桥觉得有点儿悬,这日本老先生要是真在中国迷了路那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还是让两人的见面少点儿曲折,赶紧跟白奶奶相遇吧。
这么想着安桥,赶紧拿着手机走到了白奶奶身边。
白奶奶跟李女士的话题已经从5楼的双胞胎大小壮家聊到了隔壁小区开饭馆的刘老太家。
看到安桥过来了,李女士还招呼她坐下来跟他们一起来。话题隐隐有从家长里短转到他学习成绩上的苗头。
安桥赶紧打断开口说道:“白奶奶有事跟你讲。”
“什么事儿啊?”白奶奶笑容慈祥的望着她。
安桥想直接说他们找到勇助先生了。可话刚到嗓子眼儿,她看着白奶奶这已不如往年健康的身体又给咽了下去。
她怕自己把这消息说出来之后,再刺激到了白奶奶。
安桥先跑去饮水机那接了杯水递给白奶奶
“奶奶您先喝口水压压惊。”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李女士从对面沙发上拉到白奶奶这边。
“妈,你扶着点奶奶!”
李女士被她这通操作给搞得莫名其妙:“又是喝水压惊,又是扶着,安桥你这又是再搞哪门子幺蛾子呢?”
“瞧你说的。”看着自家老母亲不信任的目光,安桥翻了个白眼。
待她目光转向白奶奶时又变得温柔起来:“奶奶,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但怕你听了之后会太激动,你得先答应我,咱们不激动哦……”
虽然现在白奶奶的身体已经好了,可之前她病倒在家里被救护车抬走的画面,对于安桥来说还历历在目。
白奶奶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行行行,奶奶这么大岁数了,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跟奶奶还卖啥关子,你就大胆的说吧,奶奶绝对不激动……”
“那我就说了。”安桥问她:“奶奶,你还记得你上次生病吗?”
“记得呀,怎么不记得!”白奶奶一听是这件事,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奶奶还得谢谢咱们桥桥,多亏了你才救了奶奶一命呢!”
李女士一开始还被安桥这架势搞得还有点紧张,以为她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没想到就说了个这。
“好端端又提生病的事干嘛?你白奶奶现在精神健康着呢!”
她神情轻松了下来,她后来专门去医院跟白奶奶的主治医生沟通过,除了发烧没有任何问题。
老人家除了身体弱点,其他都倍儿好呢!
“我当然知道奶奶健康啦!”安桥顿了一下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奶奶一件事儿!”
“什么事啊?”白奶奶笑着桥:“桥桥问的事儿,奶奶一定知无不言!”
“就是上次奶奶生病时,我听到迷糊中奶奶一直在叫勇助这个名字。”
她试探性地说道:“奶奶,勇助是谁呀?”
奶奶的神色一滞,似乎是没想到会从安桥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勇助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禁忌。
这两字一出口,白奶奶还没说什么,李女士的脸色就变了一下。
她狠狠的剜了安桥一眼,开口转移话题的:“瞎说什么呢你!去去去回屋写作业去!”
李女士是知道勇助的。
她跟白奶奶邻居这么多年。
平日里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难免会聊到几句。
她觉得这个名字应该是白奶奶那段前尘往事中的一个痛。所以平日里交往李女士也总是对这个名字闭口不谈。。
大家都知道白奶奶曾跟过一个日本人,那个日本人就叫勇助。
可后来勇助去了哪里了呢?是活着还是死了?他跟白奶奶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儿呢?大家都不得而知。
不知道的多了就难免有点猜测。
都说三人成虎,这小区里向来是人多嘴杂,什么样的话都有人说,传来传去就传的变味儿了。
也不知这话里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但白奶奶在这住了那么多年,平日里邻里邻居都不跟她往来,要真是算起原因,便就是因为这些个流言了。
不知道是从谁的嘴里先传出来的。
传着传着就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说白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卖国贼,卖国求荣嫁给了日本人,跟着去了日本,可那日本人根本不在乎她,就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是战利品,当成了俘虏。
到了日本之后,日本人就对她腻了,便百般折磨,她承受不了痛苦,就又偷偷跑回了中国,当然也有人说,是那日本人把她给赶回来的。
可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白奶奶的过往里的确有个勇助。
李女士还以为安桥是从小区里哪个长舌妇的口中听到了这事,怕她说话没有轻重,会激伤害到白奶奶,便连忙打断了她,想赶她回去屋去。
安桥却不愿离开,一把拉起了白奶奶的手,又一次问道:“奶奶您连生病的时候都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嘛?”
白奶奶一愣:“我叫勇助了?”
她竟是不知道自己在生病期间一直喊着这个名字。
安桥点了点头,心理却在想,这得是多深的感情才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脱口而出这名字。
此时此刻白奶奶内心也的确不太平静。
她曾经以为再听到这个名字时,她的内心可以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可没想到,到底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当听到勇助这两个字从安桥的嘴里说出来时,她心跳的速度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心激荡了一下,是几十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是的。”安桥不顾一边李女士疯狂使眼色,继续说道:“您昏迷时,不停地叫着这个名字。”
白奶奶闻言表情有些惘然。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以为这个名字于自己的意义早已被时光蹉跎完了。
没想到,原来竟是一直不曾被遗忘。
透过身前玻璃茶几上的反光,白奶奶隐隐约约能看到镜面中的自己。
她的头发是那么的花白,脸上的皱纹是那么的深。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就仿佛昨天她还是那个给勇助做饭的小小女娃。
她爱穿粉红色的裙子,爱梳两条天真可爱的马尾,总是对着勇助横眉冷对,还偷偷往他的饭里加过量的调料。
她都忘了是从哪年开始,她不再爱粉红色了,长长的头发也给剪掉了,勇助没有了,饭也不想做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一时间白奶奶的记忆又陷入到了过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忆过过去了,可这么一回忆,却发现每一幕都在她的脑海里被清清楚楚的记着。
那个时候的日子多难过啊。
国仇家恨,生离死别。
她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
然后在恨中被敌人救赎。
勇助是个好人。
如果没有他,她可能早就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白奶奶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勇助也不过是个虚长她几岁的半大少年。
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着勇助回到日本。
她记得,那是一天下午,老式收音机广播里宣布着战争结束的消息,小山头的土坡上,她正在摘野菜,勇助过来了。
他说一切都结束了,日本退兵了,他要跟着一起走了。
“跟我走吗?”
她记的勇助这样问她。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好像很复杂,有太多的情绪交杂在了一起。
只记得他们似乎面对面沉默了很久。
就在勇助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说:“走。”
不走能怎么办?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她的亲人也都死光了。
白奶奶想着在哪儿过不是过,所以就跟勇助去了日本。
可去了之后,她才发现,她以为自己早就死了的心其实还会跳的。
即便他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但她的家乡还在,她的家还在,在日本的每一天她都背负着心理的折磨。
她是中国人,日本人侵略了她的家园,杀死了她的亲人,可最终他却嫁给了日本人,去到了日本。
有太多次,她甚至想到了自杀。
后来,白奶奶选择了回国。勇助没反对也没同意,只是默默无声地送她离开。
离开日本的时候,她不曾后悔。
也不曾想过自己到底放弃了什么。
只是偶尔在回国之后的半梦半醒中会想起勇助,想起那个多少年时光之前小土坡上的坏小子。
回到国内的生活,不算太差,可白奶奶却过的磕磕绊绊。
她从8岁跟着勇助,就一直被他捧在了手心上。
她的坏脾气,他包容,她的坏习惯,他迁就,她想要的,勇助都给,她不想要的,勇助就绝对不会让那些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一起的时候,她把这当成了习惯,熟视无睹。离开之后她就开始思念。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满心满脑子都是勇助那坏笑的模样。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中国话里的那句日久生情,说的真没错。
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便是一块石头也都捂热了,更何况是人。
原来她在这些年的相处中,对勇助早已经有了深深情愫。
不知是亲情还是爱情。
“勇助啊,是我丈夫。”
白奶奶从回忆里走出来,开口跟安桥说道:“他是个日本人,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那奶奶,你想见他吗?”
安桥问她。
这问题倒是把白奶奶给问到了。
想见吗?
只能说想过。
有时候想得狠了,甚至恨不得能立刻就回去。
很多很多年之前过那么一段时候,她甚至想勇助想的,要把眼睛给哭瞎。
可现在,已经这么大年龄了。
何况那么多年也从不见勇助来找她。
恐怕啊,勇助早已结婚生子,儿孙满堂了。
奶奶的叹了一口气:“不想见了。”
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都是前尘往事了,已经翻篇儿了。”
安桥沉默了一下,她望向白奶奶的眼睛,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一般问道:“如果他来找你呢?”
“他来找我?”白奶奶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出了声:“他怎么会来找我,要是想找早就来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安桥无言以对。
是啊,这都过去几十年了。中日本就相邻,离的不算远,特别是这些年,中国发展的很快,从日本来中国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勇助先生为什么不来找白奶奶呢?
安桥觉得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毕竟勇助先生从小岛那里听到白奶奶的消息时反应是那么的强烈,他对白奶奶也一定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小岛上川告诉过安桥,勇助先生没有孩子,没有结婚,孤身一人,四海为家。
之所以会到了他的民宿还多亏了那中国菜的招牌。
他说他怀念中国菜的味道,想透过这个菜去记起某个人的手艺。
现在想想,那某个人应该就是说白奶奶了。
“奶奶。”安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的:“他来了,勇助爷爷真的来找您了。”
“什么?”
白奶奶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眼睛眨巴了两下,眼里满是茫然。
安桥忍着心酸把寻人启事的事情告诉了她,又跟她说了日本的那家民宿和糖醋排骨的故事。
“跨年那天的时候我朋友就发消息说找到了勇助先生。那时候我正在英国,便想着回来第一时间跟你说。回来后却发现你去旅游了,这事儿就一直耽误着了,直到今天您回来了,本来我是想待会儿跟您到楼下去您家里说给您听。可是……”
白奶奶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没有说话,眼角蓄满了泪水。
“可是刚刚我朋友给我发了消息说勇助也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已经买了机票飞来了中国,算算时间可能今天就已经到了……”
她依旧没说话,眼角的泪却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身子微微有些发抖,眼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复杂又有些沧桑。
李女士赶紧拿纸巾给白奶奶擦泪。
她也有点懵了,没想到安桥会爆出这么一个大消息。
她瞪了安桥一眼,怪她之前不先跟她商量一下,竟然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害得她现在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个勇助先生现在人在哪儿呢?”李女士替白奶奶向安桥问出了口。
一说道这个问题安桥就有点头疼,谁能想到这位勇助先生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连地址都没问就直接就跑过来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本来是想先和奶奶确定好再通知勇助先生过来,可没想到勇助先生太心急了,还没等我把地址给他,他就已经先来到了中国。”安桥问白奶奶:“奶奶,你知道勇助先生会去哪找你吗?”
白奶奶的思绪飘去了很远。
她想到了很多地方。
他们第1次见面时的巷子。
他们逃命时的山。
他们居住过的草房子。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时代变迁,原本的巷子现在是所小学,曾经的山林被夷平建成了高楼大厦,至于他们居住过的草房子早就被一把火烧的干净。
别说是他了,就连白奶奶自己也已经找不到具体的位置了。
只有那个战争结束时,他们定下去日本决定的那个小土坡。
现在也依旧还是个小土坡。
前年政府本来想在那建一家疗养院,周围都已经动土了,可最后不知什么原因项目搁浅,那小土坡便还继续留着。
白奶奶起身跟安桥一家人告别:“我先走了。”
李女士还以为白奶奶是要去找勇助赶紧催着安先生一起起身,要开车带着白奶奶去找。
“白姨,这几年变化那么大以前的地方哪还能找着!我让老安开车带着你去找吧!”
白奶奶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通工具,能用上的只有一台破三轮车。
这找人还不知道要跑多少里路,骑个三轮车总是费时又费力的。
“不用了。”白奶奶却拒绝的很坚定:“我不去找他。”也不用找。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还能是哪儿呢?
只有那个小土坡。
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真的是太久没有见到了,久到他的长相声音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她真的爱他吗?白奶奶这样问自己。
如果真的爱的话,又怎么会记不起来呢?
她跟勇助都老了。
她老,勇助只会更老。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准备好,在现在这样的时刻见到现在的勇助。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说什么样的话呢?痛哭流涕吗?
白奶奶的心里只是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想不到。
她起身转头离开了安桥家,那一瞬间他的身影冷漠的让人觉得疏离。
李女士和安先生面面相觑。
两人想跟下去送送把奶奶却被白奶奶拒绝了。
安桥没说话,她知道白奶奶需要时间。任凭是谁也无法在刚得知几十年未见的老伴儿又出现了的第一时间就作出判断。
安桥觉得白奶奶是想见勇助先生,那眼里的感情骗不了人。
白奶奶又一向心软。
白奶奶走后,李女士狠狠地瞪了安桥一眼,忍不住的唠叨了起来:“妈妈知道你是好心,但这事儿你总得跟我们先商量一下吧。现在你白奶奶不愿意去见那个叫勇助的可怎么办!”
“你错了。”
安桥摇摇头:“白奶奶一定会去见的他。”
……
安桥没说错。
白奶奶的狠心只延续到了晚上。
东北的夜里冷的厉害,外面的风呼呼的刮着,吹着窗户砰砰作响。
八点多钟的时候,她躺上了床,关灯准备睡觉,可听着窗外的动静,翻来覆去十几分钟愣是没睡着。
她这一天一直在回忆以前的事儿。
这会儿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更都是从前。
她想起了几件小事儿。
她跟勇助第1次相遇时。
半大的少年把他从日本官兵手里救了下来。
她扭头就狠狠从勇助的胳膊上咬下了一块肉,然后转身要跑。
那个时候世道乱得很,她一个人跑走根本活不下来,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会再被日本官兵抓住。
勇助就站在那里,胳膊上地下流的都是血,一脸坏笑着跟她说:“你跑吧,跑不了多远你就得回来。你听着我就在这等你,会一直等到你回来。跟着我你就不用死。”
她不信那个邪,仗着身子小,躲在大人们的后面跑出了老远,可惜最终等着他们的不是美好结局。
当她一身鲜血,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跑回到那个巷子里时。勇助还站在那里,他胳膊上的血早就已经凝固,能够□□裸的暴露着,空气中满是铁锈味。
勇助脸上还是那让人讨厌的坏笑,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看吧,没说错吧。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等。”
还有一次是后来到了日本。勇助想和她在日本结婚领证,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广深太太。
她不愿意。中国人就是中国人,流着中国人的血,冠着中国人的姓。她这辈子唯一的名字只能是姓白的这一个。
勇助把她逼紧了,她就打包行李离家出走了,跑到对面的宾馆住下。
勇助去求她回去,她在气头上不理他。
勇助就说:“我就站在咱家门口等你,你从阳台的窗户那就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你想回家了,我就能第一时间迎接你。我等你回来。”
勇助果然说到做到,站在房门口朝着他住的这个宾馆窗户望着一动不动。
一整天不吃不喝。
那时候是夏天,温度高到了40度。
一两点的时候,气温高到几乎可以把人烤熟。
勇助站的地方没有一丁点的遮荫,他晒得满脸通红,摇摇欲坠。
她一下子就又心软了,没舍得让他受那个苦,没撑过1天就带着行李回了家。
还有后来她想回中国的时候。其实勇助是不愿意的。他站在开往中国的渡轮码头上紧紧的盯着她。
他说:“我站在这儿等你,改变想法了就回来,你知道的,我会一直都在。”
渡轮开出去老远了,她往码头那望去,还能看见他在那站着。
刚回中国的时候,白奶奶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这个倔老头回去了吗?不会还在码头站着吧?
后来日子过得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不想。
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当年的那种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白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她噌地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穿衣服穿鞋子,然后骑着她的三轮儿车出了门儿。
那个小土坡离她住的小区其实并不远,也就2公里。
白奶奶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拼命的蹬着三轮车。
她既害怕又急切。
当她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块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土坡时。
白奶奶蹬脚踏车的步子停了下来。
她从车上走下来,朝那小土坡望去。
一个跟记忆中不太一样的背影矗立在那。
有点老,有点瘦,还好像变矮了许多。
记忆中的他有宽阔的肩膀,笔直的身躯。
可眼前的人是那么的苍老,背微微的弯着,手里还拄了个拐棍儿。
白奶奶迟疑了一下,朝着那人影走了过去。
广深勇助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他没有年轻时的好体力,两条腿都站得麻的,没知觉了。
他觉得身体难受的不行,心里更是难受。
因为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
他还记得年轻时那会儿,他一站就能站上好几天。
他的小姑娘心软,舍不得他站,就会跑过来向他低头服软。
广深勇助嘿嘿笑了一声,什么小姑娘现在恐怕都变成老姑娘了吧。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广深勇助拄着拐棍儿转身看去,还没见到人,就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麦芽糖味。
一个小老太太站在他的对面。
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她的头发花白,腰也弯了。
以前她总喜欢扎两个麻花辫,说卷发老气。
可现在她的头发又短又卷变成了以前她口中那老气的样子。
她以前很凶,总是爱跟他置气,特别是十来岁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句说不好,她就会扑上来咬他一口。
现在她的牙都掉光了,想咬也咬不了了吧。
勇助看白奶奶的时候,白奶奶也在打量着他。
确实不一样了。
记忆中的广深勇助是个爱笑的坏小子。
她8岁遇到了19岁的广深勇助。
那个时候的他放荡不羁,桀骜不驯,满肚子坏水,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温柔。
他的眼睛狭长,眼里总是闪烁着狡黠的光。
后来在日本,29岁那年,她离开了40岁的广深勇助。
40岁的他成熟又有魅力,桀骜变少了,温柔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