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 背后的背后的背后! 人心难测(1 / 2)
一阵风吹过, 野草伏低,没有看见大批的牛羊,只看到数千人缓缓地前进, 以及一张张带着悲愤和惶恐的脸。
一个男子大声地叫着:“走快点!汉狗就在后面!”几个妇女孩子从他身边经过, 他看着一个妇女背上的大包裹中露出一角铜鼎,又是愤怒又是无力。这些族人明明知道此刻在逃难, 却没有逃难的自觉, 家里的值钱东西一样都舍不得, 每个人都背着五六十斤的东西, 就这负重如何走得快?
他看着背着大包裹的族人们,冷笑一声,牵着妻儿的手快步前进,很快超过了一个又一个逃难的族人。那男子的妻子低声道:“走这么快干嘛?”看着其余人大包小包,而她家只带了一些吃食, 替换的衣服都没有带, 她心中有些不满, 大家都带了这么多东西,就她家什么都没带。
那男子毫不掩饰的道:“他们要作死, 由得他们去,我们只管走快点。”周围有人听见了, 大声地喝骂:“你说谁作死?”他也不理, 只带了妻儿快步前进。他早就劝过族人抛弃不能吃的东西加快速度, 但挨了不少骂之后,他的心已经凉了, 只想自私自利地管住自己的妻儿,若是说有什么后悔,那么最大的后悔是为什么要进入汉地打工?若是他依然在草原放牧, 此刻怎么会没有马呢?
后方有数百骑纵马而过,见了这数千难民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那男子认出了骑士中的一个熟人,大声叫道:“慕容千峰!”
骑士中一人缓缓勒马,转头一看,皱眉道:“慕容博,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慕容博苦笑,之前脑子不清醒,想要护着族人,现在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他问道:“汉人追上来了?”
慕容千峰重重地点头:“就在身后二十里!”慕容博大惊:“怎么这么近!”
慕容千峰惨然道:“大楚的皇帝亲自出动了,刘弘和文鸯发了疯一样杀人。”他脸色极差,以前刘弘和文鸯很少打歼灭战,经常是围三厥一,击溃了鲜卑人之后任由他们逃走,可最近接连围歼了数支鲜卑大军,任谁都知道局面大变了。他悲凉地看着慕容博:“听说追杀我们的大楚军队根本不带粮草,若是被汉人追上了……所有人都会被汉人吃了……”
慕容博脸色铁青,后悔极了,问道:“还有几日可以到太康城?”慕容千峰摇头,他只知道在这个方向,哪里知道还有多远。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慕容博的妻儿,跳下了马,将慕容博的妻儿扶到了马背之上,对慕容博道:“快走!”牵着马当先快步而行。
慕容博感激极了,大步跟上。其余族人大声地叫着:“为什么给她们骑马?这里我辈分最高,为什么不给我骑?”有男子直接冲上来抢马。
慕容博和慕容千峰的言语并没有回避其他人,好些鲜卑人听得清清楚楚,谁都知道此刻生死一线,哪里还管得了马是谁的?有马就能活,没马就是死,就这么简单。
慕容千峰厉声道:“谁敢抢我的马?”他一拳打翻了一个鲜卑男子,见更多的人冲了过来,他立刻拔出了刀子,恶狠狠地就砍翻了三四个人,这才逼退了其余人。
“一群混账!”慕容千峰厉声骂道,将众人老实了,这才慕容博一家快步离开。两人一马脚步都大,很快将其余鲜卑人远远的甩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一群鲜卑人大声地咒骂着,却无力追赶,五六十斤的包裹太重了,又连续走了十几日,他们一点点力气都没了。有鲜卑人大声地骂着:“王八蛋!竟然不带我们走?凭什么不给我骑马?”他从背上卸下包裹,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气,实在是没力气了。一个鲜卑人从他身边经过,催促道:“快站起来,鲜卑人就在后面二十里!”那人依然坐着,大骂道:“老子走不动了!”其余人再也不理他,生死关头谁惯着他。
忽然,有鲜卑人凄厉地叫:“汉人!”所有人回头,看到身后果然出现了汉人的旗帜,所有鲜卑人凄厉地惨叫,扔下一切拼命地跑。
大楚士卒不疾不徐地追赶着,半个时辰之后那些鲜卑人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一群大楚士卒大步走近。
一个鲜卑男子看着眼前拿着长矛的大楚女兵,泪水长流:“大妹子,我没有得罪过你,放过我吧?”
“噗!”长矛刺入了那鲜卑男子的身体。
另一个鲜卑妇女抱着孩子,凄厉地叫:“你们可以杀我,不要杀我孩子!求你们了!”
一个大楚士卒冷冷地道:“我妻儿被你们吃掉的时候也是这么哀求的!”他毫不犹豫地将长矛刺入了那鲜卑妇女的身体,然后又刺杀了鲜卑孩童。
“杀光所有鲜卑人!吃光所有鲜卑人!”一个大楚将领厉声大叫,双眼通红。
不杀妇女,不杀孩子,这些做人或当兵的基本原则在战争之中早已粉碎,经历过多次厮杀的人不是成为了禽兽,就是成为了地上的尸体。
几百里外,慕容廆站在太康城的高墙之上眺望远处。远处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靠近。
慕容廆不需要数,仅仅慕容鲜卑就有二十几万人正在向泰康城靠近。他心中微微有些恍惚,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慕容鲜卑会落到今日的下场。鲜卑是大族,慕容部、段氏部、宇文部、拓跋部、秃发部、乞伏部只是其中最大的几个,其余小部落多如牛毛,鲜卑人控制着塞外广大的草原,地盘比中原大了几倍,骏马如云,勇士如雨,如此一个强大的部落攻打汉人的地盘为什么不是势如破竹?
慕容廆紧紧地握着拳头,第一万次的愤怒无比。他也是少年英雄,他能文能武,他出身高贵,为什么比不上同样年轻的胡问静?
慕容廆愤怒无比,他才应该是世上最杰出的人!
一群鲜卑人缓缓地走进了太康城,有人抬头看到了慕容廆,大声地叫着:“单于!单于!”
慕容廆对着下方的鲜卑人挥手,身后的披风在暖风中飘扬。他大声地道:“我是慕容鲜卑的单于,我会卫护所有慕容鲜卑的子民!”
城门处无数慕容鲜卑的人大声地欢呼,有人叫道:“看,我就说单于不会抛下我们的!”“有单于在,我们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慕容廆听着鲜卑人的夸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心中没有一丝的把握。这个高十丈,厚二十丈的超级城墙真的能够挡住胡问静?理智告诉他没问题,这世上绝对不存在能够打破二十丈厚的泥土城墙的办法,就是神仙来了都不成。可感情却让他深深地怀疑,这世上还有谁能够挡住大楚军?
一个慕容廆的侍卫低声道:“单于,该下去了。”慕容廆微微点头,下了城墙,看了一眼宽大的道路,翻身上马疾驰,进了司马越的大殿。
大殿中,司马越正与宇文鲜卑和段氏鲜卑的人说话,见慕容廆到了,司马越正色道:“太康城容不下一百万人!”
段务目尘厉声道:“为何容不下?这么大的城池怎么会容不下百万人?”其余鲜卑头领一齐点头,他们谁都不能真正理解百万人是多少人,但是这太康城是如此之大,怎么会容不下百万人?
司马越冷冷地道:“百万人可以睡大街,可吃什么?你们这辈子有听说过百万人的大城吗?整个幽州都未必有百万人,这太康城有整个幽州大吗?”
一群鲜卑人恶狠狠地盯着司马越,司马越毫不畏惧地瞪回去,早让这些鲜卑人做准备,偏偏个个觉得大楚不会杀出塞外,嘲讽司马越杞人忧天,看不起简陋的太康城,如今被大楚军队追杀却一窝蜂地向太康城逃,脑子是不是有病!
慕容廆心乱如麻,他知道司马越说得没错,太康城无法容纳百万人,百万人的城市只能在天堂,怎么会在人间?但若是不进入太康城,难道留在草原上被胡问静的人尽数杀戮吗?
司马越冷冷地道:“太康城最多只能容纳四十万人,你们加起来有十万人的名额,超过的人只能留在野外任由胡问静杀戮。”他眼中闪过精光:“那些老弱妇孺留着干什么,尽数杀了做肉好了。”
一群鲜卑头领惊恐地看着司马越,有人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慕容廆缓缓地道:“绝不可能!”
段务目尘厉声道:“我们出了人手建造城池,开垦荒地,为的就是有饭吃,凭什么要我们吃自己人?”
司马越转头盯着段务目尘,厉声道:“凭什么?凭你们都是废物!本王说了要你们在前面顶住胡问静三年,只要三年,本王就能有千万亩良田,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可你们这些废物不过一年就逃到了太康城!你们还有脸问本王凭什么?你们说本王凭什么!”
一群鲜卑头领满脸通红,好些人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可司马越毫不畏惧,一挥手,数百刀斧手进了大殿,冷冷地看着一群鲜卑头领。
大殿之中空气陡然凝固。
慕容廆冷冷地道:“到了如今还吵什么?”
司马越冷冷地注视着慕容廆,这个小子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可是聪明人会这么快逃回太康城?他冷冷地道:“终究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给你们留下退路。”拂袖而去。
……
一个月后,十余万大楚士卒围住了太康城,无数士卒齐声欢呼:“大楚!大楚!大楚!”好些士卒眼中带着胜利的光芒,终于将胡人的主力围在了城里,不枉他们艰难的厮杀许久。
胡问静拿着望远镜左看右看,终于轻启朱唇,温柔地道:“王八蛋!”
文鸯用力点头,赞同无比:“就是王八蛋!”他早就听混入太康城的斥候汇报过了太康城的大致情况,一直对情报半信半疑,十丈高,二十丈宽的泥土高墙,这怎么可能?但当他亲眼看到了太康城,第一时间就崩溃了。
这哪里是城墙,这分明是一座小山丘!冒着敌人的箭矢和滚木礌石爬一座小山丘?开什么玩笑!
文鸯也不觉得超级武器回回炮可以打碎一座泥土小山丘,四溅的泥土依然是小山丘的一部分,何来打碎不打碎?他甚至怀疑这附近有没有适合回回炮使用的巨大石头。
“这回真是王八蛋了……”文鸯后悔极了,他若是早早出塞追踪和逼迫司马越向北,司马越哪里能够在这里建造超级城池。
小问竹和司马女彦拿着望远镜使劲地瞅,不停地哇哇地叫。
文鸯只觉心烦意乱,恨不得大骂几句,打仗带什么小孩子?但是他也知道带着小孩子上战场镀金是天下的权贵的潜规则,只能努力挤出微笑。
刘弘看了半天太康城,想不出进攻的办法,按照常用的围城进攻的办法只怕人死光了都上不了城头。他转身对胡问静道:“陛下,这太康城只怕急切难下,比如围之。”
胡问静问道:“围困它十年八年?”
刘弘和文鸯一齐点头,对付这种坚固到了像个小山丘的城池唯一的办法就是围困,饿死对方。
刘弘道:“根据斥候汇报,这城内至少有五六十万人。”有一些胡人眼看太康城容不下大量的胡人,继续向西而去。他已经派斥候跟上去了,若是胡人再有建造城池的意图立刻就会回禀。”
刘弘继续道:“纵然鲜卑人带着牛羊,但这五六十万人的城池需要多少粮草?我等只需要围住了这太康城,三年之内太康城必破。”
文鸯点头,孤城难守,没有粮食补给的孤城吃光了粮食之后就会败亡,他们只要付出一点耐心,死死地围住了城池就行。
胡问静看了一眼刘弘和文鸯,道:“你们怕朕为了面子,不顾士兵的性命强行攻城?”
刘弘和文鸯坚决摇头:“陛下久经军事,爱兵如子,岂会派人送死?”就是怕这点啊!御驾亲征是面子工程,若是皇帝亲自出马不能弹指而下敌城如何面对悠悠众口?胡问静可能会冷静几个月,但是马上就是夏天了,在茫茫的草原上日晒雨淋,热的吐舌头,胡问静的脾气只怕会暴涨十倍,这时候会不会下令强攻就不好说了。
刘弘和文鸯真诚地看着胡问静,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带领一支偏师追杀向西逃跑的胡人,然后“大捷”而归洛阳,留下刘弘文鸯围困太康城十年八年,第二个选择就是立刻转身就回洛阳,当然,“立刻转身”之中是有文章可以做的。
刘弘鬼鬼祟祟地低声道:“陛下可以写一份痛斥司马越和鲜卑人的雄文,最后表示看在前朝帝王司马炎的面上放司马越等人一马,若有下次定斩不饶,然后射入城中。”
刘弘打眼色,是不是射入城中完全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数万人跟着胡问静一齐呵斥司马越,并且让十万大军都知道胡问静退却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因为重情重义,回到中原之后大楚百姓自然会知道皇帝的仁德,人人热泪纵横。
胡问静同样鬼鬼祟祟地问道:“朕率领十余万人劳师远征,无功而返,会不会被人以为是来抢功劳的?”眼看鲜卑人被赶出了汉地,皇帝来了之后也就逛了一圈,什么都没做,这唯恐臣子功高震主,进而抢夺功劳的行为太明显了。
刘弘惊愕地看着胡问静:“陛下何出此言?若不是陛下指点迷津,我等已经误了大事,万死莫赎。若不是陛下御驾亲临,胡人何以会溃逃?若不是陛下威风凛凛,胡人何以为羞愧掩面而哭?这功劳不是陛下的还能是谁的?”
胡问静微笑看着刘弘,一脸的欣慰。
文鸯看着刘弘,佩服极了,这就是曹魏遗臣和纯正大缙臣子的区别啊,人家拍马屁已经是本能了,根本不需要思索。他痛定思痛,灵光一闪,低声道:“陛下若是唯恐落了口实,不如让长公主代劳,长公主驱赶胡人出中原入草原,对江山社稷功莫大焉。”
你不就是担心抢夺功劳不好听吗?功劳给小问竹就是了,只要不落在两个武将身上功高震主,给谁都无所谓。
他微微有些惭愧,说得他好像真有功劳似的,他明明是误了大事的罪臣。下一秒,文鸯心中陡然一惊,飞快地扫了一眼刘弘,上当!
胡问静和刘弘微笑着看着文鸯,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算太蠢。
刘弘认真地道:“陛下还是班师回朝吧,留在此地已经毫无意义。”什么功高震主,什么鬼鬼祟祟都只是他与胡问静玩闹而已,也就只有傻乎乎的文鸯当真了。但这些玩闹的言语去掉不存在的功高震主之后,其实道理却是真的,面对一个咬一口都要崩碎了牙齿的超级城池,胡问静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回洛阳。
胡问静点头道:“朕知道,但是朕还是想要试一试。”刘弘皱眉,不管胡问静怎么试都没用的,二十丈厚的城墙可以无视一切试探。他唯恐胡问静先说了什么垃圾办法,丢脸后难以下台,抢着道:“微臣想过水攻和地道,都没什么用。四周的河水并不大,距离也有些远,只怕做不到冲垮城池。挖地道也没什么用,司马越学会了陛下泥土高墙的精华,泥土高墙外侧有七八尺的深沟,城内安置有‘水缸听声’,但凡挖掘地道的声响都避不过士卒听声。”
胡问静道:“朕不用这些办法,朕甚至不动一兵一卒。”
刘弘哀伤地看着胡问静,以前作为骑都尉的时候明明小心谨慎机灵无比,为何当了皇帝之后就胡作非为不撞城墙不回头了?他终于直言道:“陛下此刻不做任何试探而退,这是大仁大义念着旧情,若是试探不成而退,就是不克而退了。”
从政治上而言,鲜卑人被赶出了华夏就是大胜,而攻克太康城不过是追杀鲜卑人的余孽,打赢了不过是锦上添花,打输了就是狗尾续貂了,胡问静何必冒这个无畏的风险?
胡问静笑了,斜眼看刘弘:“朕以前不要脸,现在也不要脸。”
……
十余万大楚士卒慢慢地调动位置,集中到了太康城的南面。
“大楚!大楚!大楚!”
十余万人的呼喊声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