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回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西凉的风……(1 / 2)
无数羊群缓缓地前进, 不时有羊叫声传入耳中。
风似乎并不寒冷,带着暑气,却又不同于中原的暑气, 似乎这风像是一团火, 卷走人身上的所有凉意。
卫瓘骑在马上,望着四处不是田地就是草原, 嘴里赞叹道:“这西凉真是不错的地方。”心里又一次对马隆高看了几分, 西凉一直是胡人闹腾的最激烈的地方, 不想短短几年时间竟然社会和谐了, 不过看马隆在任何一块泥土上都种了农作物,这西凉显然依然是一具吞金兽, 想要靠西凉对抗中原的难度依然是噩梦级的。
几个将领对着卫瓘打眼色, 以西凉独立对抗中原自然是不行的,但是西凉距离中原太远了, 秃发树机能带领一群胡人作乱都能打得大缙朝天下震恐,卫瓘有两万中央军精锐和一万经过训练的匈奴士卒在手,哪怕不靠数万羌人, 也能杀得中原变色。
卫瓘微微点头, 夺了西凉后与蜀地联手,守住了几个要隘拖死胡问静还是有几分可能的,至少可以有几年的时间恢复元气。他微微叹气,他虽然卷走了并州的大量粮草, 够这只有几万人的大军吃个几年的了, 但是一路向西逃遁却一直没有粮食补充,又卷了数万胡人,这一来一去粮食下降的速度令他惊恐。
他看着四周的胡人,没能从胡人黝黑又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出背井离乡的忧愁, 这点他很满意,胡人不就是不种庄稼,带着羊群到处迁移的吗?如今跟随他千万极西之地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迁移而已,习惯了。若是换成数万汉人与他逃难只怕此刻早已人人满脸愁容,走路都带着凄苦了。
可是,前方真的有活路?
卫瓘看着庞大的羊群,这些胡人不知道并州的地理,不知道丝绸之路,他博览群书,还会不知道吗?只怕再往西去,地上草都没有了,这些羊必须全部杀了。马车有限,携带的草料必须留给战马,而不是羊。
夺下西凉终究是第一选择。
卫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依然鄙夷马隆,看不起马隆。论军事,马隆只是征蜀大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将,能够和他这监督军相比?他可是征蜀三巨头之一。论民事,他是大缙朝的三公之一,位极人臣,马隆不过是小小的西平郡太守,给他提鞋都不配。论见识,马隆就更加差了,竟然担忧西凉的百姓遇到了战火,不敢与他开战。
卫瓘温和地笑着,马隆如此见识,也配得到西凉?
大军缓缓前进,一些西凉的百姓在路边看着连绵不绝的大军,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眼神之中满是警惕。
卫瓘微微示意,一群手下知道,立刻有人带着笑容走到了路边的百姓之中,和蔼地道:“老乡,今年的收成好不好?”几个路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手下忽然泪流满面:“看你的容貌,你应该是匈奴人吧?而你们应该是鲜卑人吧?看到你们我就想到了我在中原的匈奴朋友和鲜卑人朋友。”
那手下悲伤又饱含深情地看着那一群胡人,道:“大楚皇帝陛下发了‘吃胡令’,要吃光所有胡人,中原冀州幽州的胡人都被大楚皇帝陛下下令活活吃了。”
一群西凉胡人惊疑不定:“不是吧?”
那手下用力捶胸:“真的!活活地吃了!我亲眼看到我的一个匈奴朋友被绑在树上,在心口喷了一口凉水,一刀下去挖出了心脏,大楚士卒就拿着心脏下酒!”他泪水如喷泉一般狂涌:“我那鲜卑人朋友更惨,被大楚士卒用木棍刺穿了身体,架在了篝火上活活烤熟了,大楚士卒一片吃一边唱歌。大楚的士卒渴了不喝水,直接杀了一个胡人,喝胡人的鲜血止渴。”
那手下哭得肝肠寸断:“胡人也是人啊,胡人的命也是命啊,怎么可以这样的对待胡人呢?”
一群西凉胡人惊恐地看着那手下,好些人摇头:“我不信!这绝不可能!人怎么可以吃人!”
卫瓘的大军之中,一群并州匈奴人围了上来,道:“大家都是匈奴人,我怎么可能骗你们?”一个并州匈奴人严肃地道:“我与你们说,我隔壁二嘎子他爹就是被汉人杀了吃了,汉人吃人根本不讲究,一刀杀了,一边喝血,一边生吃!”又是一个并州匈奴人一脸的悲愤:“大楚人还不放过我们胡人的女人和孩子,胡人的女人都会被几百个壮汉反复奸(淫),胡人的孩子都会被大楚人砸开天灵盖吃脑子!”有并州匈奴人涕泪直下,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悲伤和愤怒:“天下到处都是大旱和大寒,地里的庄稼尽数绝收,野草都不长,为什么种地为生的汉人可以继续东征西讨?因为那些汉人驱赶胡人的女人和小孩随军作为军粮啊!”那并州匈奴人使劲地捶胸痛哭:“丧尽天良啊!”
一群西凉胡人惊呆了:“不可能!不可能!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吃人的人还是人吗?是畜生!陛下虽然凶残了一点,但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好几个西凉胡人用力点头:“你们不要胡说,陛下以前是武威的司马,我们可熟了,陛下英明神武,绝不是没有人性的人!”
一个并州匈奴人指着卫瓘的大军中的羌人道:“你看他们,他们就是与你我一样的普通百姓吧?他们就住在羌胡杂居地,距离这里有八百多里路呢,为什么他们拖老携幼举家逃出住了几百年的宁夏平原?因为大楚皇帝陛下吃光了中原的胡人,终于跑到羌胡杂居地吃胡人了。若是他们不逃,大家都会被大楚皇帝陛下吃掉了。”
一群西凉胡人望着卫瓘大军中无数的羌人半信半疑。那卫瓘的手下招手,立刻有几个宁夏羌人跑了过来,道:“你们还不知道?大楚皇帝陛下吃光了羌胡杂居地的胡人,整个延安胡人的尸骨堆成了小山,宁夏平原中被吃的胡人尸骨堵住了河流,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不然谁会愿意离开家乡啊。”
一群西凉胡人仔细看宁夏羌人,黝黑的脸,额头皱纹密集,笑容憨厚无比,如此淳朴的牧民应该不会说谎吧?
那卫瓘的手下流泪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大楚皇帝陛下胡问静可以一个人打几百个?”
一群西凉胡人全神贯注盯着那卫瓘的手下。
那卫瓘的手下压低声音道:“因为大楚皇帝陛下其实是妖怪啊,她是天下所有妖怪的王,所以才叫‘污妖王’!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吃十八个胡人童男童女做早点,中午的时候要吃三十六个胡人的壮汉做午餐,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泡在十二个胡人处女的鲜血之中保养皮肤。天下胡人虽然多,哪里经得起这么个吃法?大楚皇帝陛下吃光了中原的胡人,又吃光了羌胡杂居地的胡人,现在就要来西凉吃胡人了!”
一群西凉胡人大惊失色,有人浑身发抖,有人牙关打颤,有人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
那卫瓘的手下怜悯地看着一群西凉胡人,同情地道:“唉,可惜秃发树机能死得早,不然一定有办法的。”
长长的卫瓘大军的另一处,一个并州匈奴人低声与一个西凉匈奴人道:“大家都是匈奴人,别怪我没提醒你,大楚皇帝陛下要吃光了所有的胡人,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从并州逃到了这里?”
又一个角落中,几个宁夏的羌人妇女围住了几个西凉的女子,低声警告道:“不想被汉人皇帝吸干了鲜血,就快点逃吧。”
一个西凉鲜卑人被一个并州鲜卑人揽住了肩膀,道:“不要挣扎,小心被汉人皇帝的人注意到。听着伙计,大家都是鲜卑人我才告诉你的,胡问静要吃光所有鲜卑人,慕容鲜卑已经被她吃光了,宇文鲜卑已经逃到了草原深处,你们秃发鲜卑若是不想死,就赶紧动手杀了马隆,杀了胡问静,不然所有人都会被吃了。”
卫瓘的大军所过之处,无数西凉的胡人被卫瓘军中的胡人扯住,细细说了胡问静吃光胡人的恶行,不时有卫瓘军中的胡人泪流满面:“我们胡人怎么就这么惨呢?唯一替我们胡人做主的卫瓘卫司空都只能逃出大楚。”“若是胡人不反抗,还有活路吗?”
卫瓘在马上轻轻地拂袖,西凉的风沙还是重了一些,等他得了西凉之后,是不是该带个防尘的斗笠?
一个将领凑上来,道:“司空,不如进入马车吧。”卫瓘微笑着点头,跳下了战马,进入了一辆马车。他放下帘子的最后一秒看了一眼外头,只见无数人交头接耳,他微笑着,帘子落下,挡住了视线。
“马隆也配与老夫斗?”
卫瓘的儿子卫岳低声道:“父亲,为何不在这里动手?”
卫瓘摇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假道灭虢,夺取西凉虽然是上策,但是必须留有退路。”
“若是为父在武威郡直接动手,定然会被严密提防的马隆匹夫激烈地还击,若是为父不能一鼓作气拿下了武威郡,大军与马隆陷入了胶着相持,胡问静率领大军赶到呢?为父前无出路,后有追兵,又能奈何?”
卫瓘看着若有所思的儿子,道:“为父只要离开了武威郡,马隆就会以为为父真的是要去极西之地为了汉人开辟生存之地,这防御就会松懈了。为父入了嘉峪关之后,往西唯有敦煌等地,兵微将寡,不是为父对手,为父就往东杀回西凉,成则夺取了西凉,与胡问静相持,败则派精锐守住了嘉峪关,不失向西的道路。能进能退,能输能赢,这才是为将之道。”
卫岳用力点头,但看看外头荒凉的西凉,心中却止不住的忧虑,西凉已经是如此了,这极西之地又是如何?
……
卫瓘大军继续缓缓向西而去,已经过了武威郡的边界番和县,很快就要到达西郡,道路两边渐渐地可以望见山峦。
一群武将皱眉,峡谷可不怎么令人愉快。但一路走来,没见什么岔路,这一条路只怕是必经之路。
有武将道:“令斥候先行,后军停留。”若是冒然进入峡谷中了马隆的埋伏,哭都没地方哭去。
众人点头,下令开始休息。
卫瓘下了马车,淡然地活动着身体,他敢带着大军裹挟胡人百姓向西,并且自信最不济也能杀入极西之地,就是因为手中有两万中央军将士。这些中央军的将领既不勇猛,也不聪明,算不上良将,但是久在军中,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遇到山谷绝不冒进,一定要派斥候看清楚才好,有这谨慎的战术修养在,卫瓘认为有他指挥定然可以攻克一切废材大将的军队。
卫岳跳下马车,取了水囊递给卫瓘,道:“父亲,且喝一些……”
峡谷的远处忽然传来了示警的号角声。
有将领不敢置信地大叫:“有敌人!列阵!列阵!”
卫岳手一抖,水囊掉在了地上。卫瓘脸色大变,猛然回头看向来路:“马隆老匹夫!”
……
天色渐渐黑暗,卫瓘坐在营帐之内,脸色镇定。
“不过如此。”卫瓘淡淡地道。
其余将领也同样笑了:“马隆真是幼稚啊,何必呢。”
军情已经探明了,峡谷的出口处多了一道两三丈高的泥土高墙堵住了道路,有一支数千人的大军驻守在那里。而大军的后方十几里外马隆带领万余士卒和西凉百姓同样修了一道五六尺高的泥土高墙,并且在不断地挖土堆高,若是到了明日天明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丈余。
只是,这不论前方的数千人大军还是后方的万余军民都没有被卫瓘和其余将领放在眼中。
一个将领冷笑道:“加起来也不过是万余人而已,竟然敢挑衅我们。”虽然根据卫瓘的计划,与马隆一战迟早会来,但是那将领认为若他是马隆绝不会如此不智主动挑起战端。卫瓘从并州就带来了两万中央军和一万匈奴士卒,这是马隆惹得起的吗?
另一个将领笑道:“马隆多半以为我们会进入峡谷,然后峡谷上……”他做手势射箭。其余人哈哈大笑,真以为他们是不会派斥候的白痴了?“……如今我们虽然前进无路,但是反击却不是很难。”
卫瓘点头,泥土高墙守城池是很有用的,但是靠泥土高墙堵住大军的退路根本不靠谱,西凉地形虽然狭长,但是最狭长的地方百余里还是有的,除了长城,谁听说过挖百余里的战线堵住敌人去路的?这防线的漏洞比天还要大,随便派一支军队就能绕过泥土高墙,杀光了墙后的马隆士卒。
一个将领笑道:“而且我们有大量的骑兵。”在并州的时候就勒索了刘渊五千匹战马,并州军拥有一支七八千人的骑兵队伍,而宁夏平原的羌人也有三四千的骑兵,这都有万余骑兵了,总数超过了马隆军队的人数了。
另一个将领道:“司空,我们要不要立即出击?”
卫瓘沉吟,摇头道:“马隆不可能不知道两翼的空缺,只怕他另有埋伏,黑夜之中看不清楚,若是中了绊马索或者陷阱之类的未免不智。”
一群将领点头,虽然卫瓘谨慎了一些,但是打仗是玩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以为是很容易坑死自己的,等到第二日天明才是最好的选择。
卫瓘继续沉吟,嘴角露出了笑容:“马隆是不是也是如此估计老夫的呢?老夫用兵谨慎,是不是就不敢晚上出击?马隆是不是就多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发动武威郡的百姓呢?天亮之后老夫是不是会面对数万武威郡的军民呢?”
卫瓘看着一群将领,厉声道:“来人!我军连夜进攻!”
“调一万中央军进攻泥土高墙!”
“调三千铁骑从北面绕过泥土高墙!”
“老夫要一夜之间击溃马隆,夺下武威郡。”
卫瓘冷笑着,虽然与计划相比多了很多变数,但是此刻顾不得了,夺了武威郡之后或者传檄西凉其余各郡,或者发动大军猛攻,无论如何都要打通向西的道路。
……
泥土高墙之上灯火通明,杀声震天。
马隆按着腰间的宝剑,关注着战局,他在这里仓促发起进攻也是没办法,胡问静发来了飞鸽传书,必须击杀了卫瓘,绝不让他去西域。马隆原本觉得胡问静是不是脑残,向西的道路可不好走,卫瓘敢去西域,很有可能就饿死渴死在了沙漠之中了,哪怕运气好到了西域,坐看卫瓘与胡人打生打死不好吗?何必打废了西凉呢?若是怕卫瓘夺取西凉,只要一路大军跟随,又何必怕卫瓘动手呢?
可是胡问静心中的一句话说服了马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马隆想到邓艾,想到钟会,想到“破蜀必矣,恐不得还”,立刻打定了主意立刻杀了卫瓘。
北面传来了一阵战马的嘶鸣,马隆转头看了一眼,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他并不紧张,他有一支大军守在北面,就等卫瓘的骑兵绕道而至,长矛阵和陷马坑会教骑兵老实做人的。
武威郡各个县城中,无数百姓拿起刀剑,奔向泥土高墙。
有百姓叫着:“凡我武威百姓拿起刀剑,保卫家园,不从者杀无赦!”
有百姓使劲地敲锣:“都出来!卫瓘进攻番和了!武威百姓救援番和兄弟!”
一个鲜卑人破口大骂着:“老子就知道那些人没安好心!老子明明是汉人,却不断地挑拨离间!干他娘的!”
几个匈奴男子拿着弓箭匆匆跑过,身后有几个匈奴女子叫着:“不要给我们匈奴汉人丢人!”几个匈奴男子头也不回,挥手道:“放心,宁战死,不投降!”
一个羯人用力拥抱妻子,道:“若是运气好,我砍下叛军的脑袋挂在房屋前,以后我家也可以做汉人了。”那妻子紧紧地抱着丈夫,道:“我与你一起去!”又是几个羯人跑过来,道:“不要磨蹭了,都去!都去!想要成为汉人靠一两个人是不够的,所有羯人都必须表明态度!”好些羯人年轻人用力点头,这些年鲜卑汉人匈奴汉人氐地汉人的生活越过越好,种地的收成越来越多,唯有羯人隐隐被排斥在外,走到哪里都听到有人说“我们汉人”,大家都是草原来的,凭什么就因为羯人皮肤白一些就不是汉人了?好些汉人女子的皮肤比羯人还要白呢,凭什么她们就是汉人了?今日必须用战功表明自己也是西凉人,也是汉人。
火把之下,某个鲜卑人看着泥土高墙泪流满面:“该死的叛军!老子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田地啊!”其余番和县人也哭了,在西凉种地已经很不容易了,以前放羊养马的人种地更是不容易啊,这一块块田地真是流血流汗啊,没想到今日却被叛军糟践了。
“杀了叛军!保卫家园!”
……
大军杀到天明,一支并州骑兵终于看清道路,绕过了长矛兵,杀向番和腹地。
一个并州骑兵将领看着远处乱七八糟的人群,运输粮草的马车,狞笑了:“杀光了他们!”其余并州骑兵大笑,杀一群百姓易如反掌,之后就能击溃马隆的补给线,放火烧了武威郡各处城池,看马隆还能不能不溃败。
无数西凉百姓面对骑兵毫不畏惧,厉声叫嚷:“杀贼!杀贼!”